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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0年的工人春节都是放三天假,今天年三十了,武钢家属院的工人都如常上班,站好最后一天岗。
12号家属楼二楼的王家就不一样了,因为大哥的电话,王春来一直惦记着这事儿,头几天就已经和领导请完假了,今儿一大早,人上工的工人都还没怎么出门,王春来已经大包小包拖儿带女的和妻子出了门。
“王工你这是今天就回老家啊,这一大早的,吃了没?”
一楼蹲在门口吃饭的工友看着这一家五口,打着招呼。
“孙哥吃早饭呢,是回老家,这不家里有点急事所以请了一天假。”
王春来抬头回复。用眼神示意妻子,两人把小的双胞胎一人一个抱起来,才四岁,走路太慢了,这再墨迹一会儿该上工的都出门了,全工厂都能知道自己请假了。
等几人走远,虽然头几天就表达过对请假的不满,但这一大早被催促着出门,陈美珠又忍不住小声抱怨起来:“要有大事儿大哥早来电话了,也不知道你着急忙慌的干嘛,非要我请假,天还没亮就催促着起来,你看晓明晓亮眼睛都没睁开。”
王春来能怎么说,他也不好意思和妻子说他妈说想他了,天知道听到大哥这么说王春来有多惊讶,这得是什么事儿能让他妈说出这么一句话,王春来实在是想不通。从出生到现在,王春来,应该说王家几兄妹,就没从她妈嘴里听过一句表达感情的话,有关爱也都是藏王老头的背后,由王老头说出来。当然,几兄妹对于王老头嘴里的“你妈想你们了”
“你别在一天天在外面招猫逗狗,一打架你妈晚上就睡不好”
“多穿点,你妈怕你们冷”
等等之类的话也存疑,不知道究竟是他妈真这么说了,还是王老头不好意思直接表达自己的想法。
“你不懂,”
这真是一个万能答复,“可能事情没那么急,但大不大真不好说。”
“能有多大。”
陈美珠懒得和丈夫说这个了,“晓丽拉紧我的衣服,千万别松手知道吗。”
“嗯,知道了妈妈,我不会松手的。我们是去见晓圆妹妹和晓书妹妹吗?”
王晓丽很开心,姑姑家和自己家都是弟弟,她可烦死了,难得可以见到妹妹,不知道她们想自己没。
“是的,还有你晓妮妹妹。”
“晓妮妹妹,我见过吗,我怎么没有印象了呢?”
“你见过,就那个一直睡的妹妹。”
“哦,小叔家的那个小妹妹,除了睡就是吃,我出去玩了半天回来她还在睡,她现在还那么爱睡吗”
伴随着王晓丽絮絮叨叨的声音和陈美珠时不时的应付声,一家五口登上了厂里的公交车。
因为钢铁厂十分大,内部设有自己的公交,王树来一家需要先乘坐钢铁厂的内部公交,然后转出城的公交,这公交目的地是黄县。从下坡村去武市和差不多一个小时,下坡村到黄县差不多四五十分钟,而从黄县到武市是一小时二十来分钟,这趟公交就是会往下坡村这边绕一圈,连接武市和黄县周边靠近东南方向的村镇。
其实如果不是不方便,骑自行车会比坐车还快上一些。这条线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因为没有固定的站点,一般这条线路附近的人都会在路边等着,看见车就招手让停,这么走走停停加上挤上挤下,一趟车开得格外的慢。尤其年节附近,人更多了,还都是大包小包,挑担背筐的,如果不是在起点站坐车,王春来一家都够呛能挤上车。
“师傅,踩一脚,踩一脚。”
王春来看着快到路口了马上大声嚷嚷,站在前面的人也传递着喊着,“有人要下,师傅踩一脚。”
这年头要下车纯靠喊,这要是师傅没听见,开过了那是常有的事儿。
万春来历尽千辛万苦可算是挤下来了,一眼就看见了等在路口的大哥小弟。放下手里被挤得一脸懵的王晓明,先转身把陈美珠几人接下来,然后给大哥招手打招呼。
王春树等公交走了,赶着牛车上前,王春生已经上前去接过包裹。
众人一阵寒暄便坐上了牛车,王春生也开始和二弟说起了近来李苗儿的反常。
“这就是妈变得开朗了吧?也没多大事儿啊。”
听完后王春来还在思索,陈美珠已经忍不住接话了,就为这个真不至于特意请假赶回来吧。
“你和妈相处不多,这对妈来说已经很反常了。”
王春来摇头否定陈美珠的话,还在想是什么事儿能让妈能有这么大改变。
陈美珠看着认真思考的丈夫和一脸严肃的大哥,还是咽下了自己的话,算了,自己确实和婆婆相处不多,除了逢年过节的也没怎么回来,一年见不上几面,可能真有什么不对吧。
几个人坐着牛车摇摇晃晃的回了家。
走进前院只见又是熟悉的味道熟悉的配方,李苗儿稳如泰山的半躺在她的躺椅上。这躺椅还是李苗儿换芯子之后搬出来的,以前是王老头用的,李苗儿来后坐了几天靠椅,觉得属实有点难坐了。尤其她这一天没啥事儿就在这坐着,不弄舒服点不行,就把这躺椅从房里的角落搬了出来。
“妈,我回来了。”
王春来还有点小激动,不知道他妈会有多想他。
“嗯。”
李苗儿板坐起身,点头应道。
王春来瞬间一愣,然后不由觉得有点奇怪,怎么说呢,要说回复一声“嗯”
是很正常的,就和以前没什么区别,也看不出想不想的。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语气和神态,或者说是气质和感觉,就是不一样。以前他妈的“嗯”
是给人一种不善言辞,沉默寡言的感觉,而现在,给人一种,一种领导人视察的感觉,对,就是这个感觉。这轻飘飘的一点头,配上漫不经心的一声“嗯”
,这要是再把手往前一揣或往后一背,那就更形象了。
“妈。”
“奶奶。”
王春来的的思绪被妻儿的招呼声打断,一瞬间觉得自己的想法有点荒谬,但又想不出其他的形容词,他妈怎么就突然变这么大呢。要是苏玉芬听到王春来的心里活动,那肯定要表示肯定,就是这样,她形容不出来的感觉就是这样。
王家人就热闹的寒暄起来,带回来的东西分一分,没一会儿几个小孩子就跑没影儿了,有王晓刚在,那是根本不用担心他们找不到乐子,只怕他们会乐不思蜀。陈美珠和两个妯娌也去厨房忙活起来了,为晚上的年夜饭做起了准备。
而王春来跟大哥小弟在堂屋坐着唠了会儿嗑,还是转悠着转悠着就拿了个小板凳坐到了李苗儿的躺椅旁边。
李苗儿看王春来一脸欲言又止,直接无视,依旧躺自己的,反正她一点也不好奇,想来也不是什么自己想听的话。
王春来扭捏半天,还是主动开了口:“妈,听大哥说你想我了。”
“嗯。”
眼睛都没挣。
王春来一噎:“”
您看您这样说想我您自己信么。
“怎么突然想我了呢?这回来也没看您多看我两眼。”
“就随便想想。”
李苗儿瞥一眼王春来这扭捏样,有点无语。这记忆里也没看出来王春来几兄妹多亲热原身啊,怎么一句想你了就跟破防了似的,还是其实这几兄妹内心是很想和母亲亲热的,只不过限于原身的性格所以没法靠近么?唔,这也不是不可能,毕竟母亲对每个人来说都是特别的,而这个角色对于几兄妹来说在成长过程中确实有点缺失想到这里,李苗儿不由微微直起身子,稍微认真了点。
换了个角度思考的李苗儿似乎也能从王春来眼里看出几分期待与开心,但也不知道说什么,表现太亲热了自己尴尬也做不来,不说点什么又好像有点过意不去,当妈真难。
“你陪我坐一会儿吧,晒晒太阳。”
沉默一会儿李苗儿看王春来似乎整个人越来越耷拉了,像个霜打的茄子似的,还是开口了。
“嗯?嗯,好嘞。”
啧,这么容易满足吗?李苗儿没眼看这瞬间支棱起来的人,没想到自己还有几分做母亲的天分,也或许是这孩子得到的太少了?算了,还是闭眼继续预演晚上的发言吧。
堂屋里王春生看着门外自家弟弟那透露着几分开心的后脑勺,一口喝完手里快凉掉的茶,也咽下胸口的百般情绪。
王春生从小就很有很有自己是个大哥要顾着几个弟妹的责任心,王老头是个严父,而他就扮演着那个细心叮嘱,耐心引导的“慈母”
角色。这对于性格泼辣的王春花和阳光心大的王春树来说似乎是够了,但王春来从小就敏感,心思细腻,对于妈是最想亲近也是最怕亲近的,王春来也只能在他生闷气时陪他坐会儿,大哥只能是大哥,终究还是取代不了母亲。
虽然王春来也不知道妈的变化是因为什么,但看着这个开心的弟弟,觉得好像这样的改变也没什么不好,也不是不能接受。想着又瞟了眼旁边沉默的王春树,唉,不知道妈的改变是否也能让影响影响老幺,这几年一和他谈爸的事儿就回避摇摇头,王春生觉得自己想得太多了,起身去个自己又倒了杯热水。
“老幺,要添水么。”
“不用,哥你喝自己的。”-content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