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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澈极为重视此次金风酒大典,即便咳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也依旧多次召见陆应淮,只为与他共商大典一事。从太医那里,贺兰澈已经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最多不过半年的光景,因此更加频繁地召请陆应淮,皇城司的地牢里所关押的臣子也越来越多,这几日甚至牢房达到了供不应求的地步。贺兰澈将自己手上一道折子摔出,愤然道:“这些个老家伙!
咳,朕这才病多久就开始未雨绸缪了?”
陆应淮立在阶下敛目,吴公公早已识趣的命身后的小太监将奏折拾起,一手忙不停地为贺兰澈在背后顺气。“陛下何苦为旁人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呢?”
贺兰澈随即靠在椅背上,这座龙椅他坐了二十年,若非真的大限将至他怎么肯让?贺兰澈锐利的目光扫向陆应淮,“应淮觉得朕应该现在就下遗诏,束在正大光明牌匾之后吗?”
看似询问,其实是发起责难。陆应淮躬身道:“立储之事,全凭圣上一人决断。”
“好一个全凭朕一人决断!”
贺兰澈的声音像是烧火的风箱,粗犷之中带着透不过气的鼻音,“可他们要逼朕,应淮以为该如何化解?”
说罢,抬手让小太监将折子送到陆应淮面前。陆应淮略一翻过,就知这是中书令推举自己的折子。眼下谁不知他掌领六部,只等贺兰澈殡天,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登基称王。这道折子嘛,怕是这位帝王心有不甘,与中书令联合做的一场好戏。冬日熏凉,陆应淮抬眼拱手道:“妄论议储,论罪当诛。”
贺兰澈眼中锐利的光一闪,他知道他的这位臣子聪明、杀伐果断、所以他故意设下这个难堪的局供他抉择。若陆应淮选择包庇这位中书令,自有收买人心之嫌。若陆应淮选择依照律令,那么他在民间的声名自会有折损,便是坠了神坛。旁人拥护他,反而还要被他诛杀,贺兰澈满意地阖上眼皮。这神,是他同其余三国造的,自然也凭他来毁。“就照你说的做,还有皇城司那里关押的臣属们,一并由你审理。”
“是。”
月寒风袭。吴公公携着自己亲信的小太监将陆应淮送出了宫。红墙之下,小太监略有不解,“师父,今上都病成那样了——”
他还没说完,就被吴公公一掌打偏了帽子。小太监捂着嘴角,眼里俱是惊恐。“糊涂!”
吴公公目光扫了一眼四周,确定没人一手提起来小太监的耳朵,“你不想活了,你干爹我还想呢!”
小太监立即跪倒在地,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认错。“我问你,错哪儿了?”
吴公公并不拿正眼瞧他。“错、错在不该妄议君上。”
吴公公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不过此为其一。”
小太监得了意,连忙起身小心侍候,“那干爹,其二是什么呢?”
“其二嘛。”
吴公公抖了一抖臂上浮尘,伸手一指,“瞧见那儿了没有。”
小太监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殿门之外有小如拳头大的人影趁着夜色在吉祥缸内注水,他试探着说道:“是司爟?”
“不错。”
吴公公道,“可知司爟府新来了一名姓沈的司爟?”
小太监也曾听闻过这事儿,但眼前师父要拿乔,他弓着身子有些讨好,“不曾听说,还请师父赐教。”
“这沈司爟原本是永安府的府官,办事得罪了人,这才进了宫里。”
小太监只顾点头,哪知自己师父步子一顿,转向他道:“你可知沈司爟是为谁办的事?”
这……他还真的未曾听说过。“便是你我方才送走的这位承央公子。”
小太监一惊,吓得说不出话来。“那?”
“在宫中也好,在外面也罢,便是为那位办事也难免落得一个兔死狐悲的下场。”
吴公公食指朝上点了点,“你我本就是没根的,不受人待见,如此更需记得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沈英一连灌满六顶吉祥缸,实在是累得有些喘不过气来,靠在缸身上瘫坐着。和他搭档的许谋不乐意了,用脚尖瞪了瞪沈英的脚心,道:“外墙还有十二顶吉祥缸,你这就休息了,全叫我一个人担水?”
沈英无奈,只得强撑住身子,提起木桶,许谋却是还嫌不够。“你说你一个府官好好在永安府享乐有什么不好,偏要进宫来当司爟,这活计驴做都嫌累。”
沈英咬唇不答,许谋反而来劲。许谋同沈英一般,司爟之位也是买来的,他平日游手好闲惯了,谈了几门亲事,均因他为人行事不端告破,如今他仗着来司爟府比沈英早上那么一两个月,更是将沈英当做平日跟在身边的狗腿子呼来喝去。“我和你说话呢,你聋了?”
沈英沉默着将车内的水用木桶打了上来,许谋气极,一脚踹翻。“你这是做什么?”
沈英瞪着眼睛,他已经忍够了。“做什么?”
许谋吊儿郎当地将脚踩在木桶上,“小爷我跟你说话,你又是在做什么?我知道你攀上了江家,这官位也是江家小姐亲自为你去吏部讨厌的。”
他将木桶一踢,木桶吱吱呀呀带着水迹地滚向前方,“可你别忘了,江小姐再能耐,还不是被赐婚给承央公子冲喜?”
见沈英的脸沉了下去,许谋以为自己说中了,他咧着嘴,“可谁不知道承央公子怕是个短命的,怪道她有了承央公子还要来招惹你。”
沈英放在身侧的拳头紧了紧,许谋讥诮道:“你这个样子不会是想打我吧?”
沈英不理,又将另外一只木桶从木车侧边取下,谁知许谋不怕死地再一次踢飞了木桶。许谋挑衅道:“你打我啊!”
话音未落,一股子劲风迎面而来。陆应淮从宫里出来就直赴皇城司去了。许是因为贺兰澈这帝位是自己打回来的,在他登基之后六部九司全都设在了皇城外。皇城司的人何时见过陆应淮来此,在九司之中,他们是最被人鄙夷的。身为帝王的走狗,名声不好听,京中达官显贵莫不是绕道走了,就连过门口的普通百姓,也是能绕多远绕多远,如今司内来了这么一位谪仙一般的人物,且再过不久可能就是他们新主子的人,所有人都惴惴不安,不敢开口。还是为首的监察宋简先站了出来。“下官见过承央公子。”
陆应淮点了点头,直问他被关押的官员如何处置。“这……”
宋简额头沁出冷汗来,“受了些刑罚。”
进了皇城司的,就没有能活着出去的,因此自己首先那些人便以刑罚为乐,以此来泄平日被这些公卿轻视的愤。-content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