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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架一黑一白夹在前后。江晚晴觉得这是要将自己送走的节奏。冬猎明明与她无关,因为陆应淮和崔晏的关系,她也得了帖子。江晚晴披着狐裘在马车里直哼哼,这大冷的天多出被窝一刻都是对被窝的不尊重。好在冬猎所去的猎场距离盛京并不远,不过是一白日的光景就到了。江晚晴在马车上睡得昏天暗地,直到有掌事的太监叩门才存了几分清醒。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因着今年冬日气冷,掌事太监怕炭火预备的不足,打发了几名小的往各个居处再送上两筐银丝炭。许是冬日路滑,有个小太监足下一滑,满满一筐银丝炭飞了出去,有两块贴到江晚晴的鞋上,上好的刺绣缎面的鞋子顿时填上两道黑痕。掌事的太监不愿在江晚晴面前丢了面,夺了马鞭过来就要往失手的小太监身上扬。“住手!”
江晚晴挡在沈英身前,若说一开始她只觉得这小太监的背影有些像沈英,刚才看到摔倒在地露出的半张脸就越发肯定了。掌事的太监不敢与她起争执,“主子,奴才不打不行的。这上好的银丝炭就被他这么一条贱命糟践了,不见点血也不好和送炭的地方交代不是。”
江晚晴听出他言外之意,顺水推舟,“这一筐炭送到我的居所便是。”
她怕掌事太监再去找沈英麻烦,又说,“他我看着不错,我在猎场这段时间就他来伺候我吧。”
她素来性格豪爽,从未想过这话一出,在场的太监眼中有艳羡的,也有嫉妒的。尤其是掌事太监,脸上那叫一个色彩纷呈。“是。”
随即一剜眼刀,打在沈英身上,“还不过来?”
沈英顾不上冻得开裂的虎口,一双手在地上捧了几捧,将炭火尽数归在筐中,一瘸一拐地跟在江晚晴的身后。沈英的身份没法给他找大夫,江晚晴又没有随身携带药的准备。看着那一双冻成胡萝卜上面还有犬只咬痕的手,江晚晴的嗓子有些紧。沈英不复往日,他的少年气在这几日被磨耗得一干二净。“要不,我先去找管事的弄点吃食给这位沈公子?”
若蓝不知内情,只当江晚晴与沈英是在盛京结识的朋友。“去吧。”
江晚晴挥手。若妍五大三粗的坐在一旁,半晌道:“他的伤,不治,会坏。”
江晚晴心道自己也知道,这不是手头上没药嘛。贺兰澈不喜香道,一向宫中只用果子做香,掌事太监见黄昏时没在江晚晴这的趣儿,倒是十分殷勤地又命人备了些果子送来。江晚晴拿着果盘上的小刀比画了两下,若妍在一旁将她的手向上带了带。“这样,伤口,浅。”
江晚晴嘴角一抽,这是真傻还是假傻。不过看着沈英如同一只幼猫一样蜷缩在角落,她心一狠刀一挥,眼泪一飙。用过力了……跟随着出来的崔太医万万没想到,正经的冬猎还没开始就有人负伤。他急急忙忙带着箱子,要给江晚晴包扎伤口,冷不防被江晚晴拽住袖子带到一个角落处。沈英窝在那里,身上有些发热,低声絮语。崔太医把了把脉,开了几服药给弟子叫他折身回营帐去取。“江姑娘放心,这太监是因为刚净身又遭受寒凉,才会发起高热。”
“太医,你再看看他的手,还有脚。”
崔太医摆了摆手,“那些伤处等会儿,我徒弟来了带着药膏用上即可缓解,倒是江姑娘的手。”
他一早就听过江晚晴的大名,坊间将她传得极为不堪,但如今看来坊间传言并不属实,他为医数十年如何看不出江晚晴的伤口是自己割的?一个为了给太监看病而割伤自己的人,能坏到哪儿去呢?想到这里,崔太医带着点笑意,这种刀伤、箭伤,冬猎场上十分常见,他箱中就有备药。那药粉有轻微的刺激,江晚晴只觉得伤处又疼又痒,忍不住想要挠。崔太医笑了起来,递给她一块竹牌,“若是日后还需用药,不必再弄伤自己,到太医院外给人看这牌子就好。”
江晚晴被识破也不脸红,从容接过竹牌道了声谢。若蓝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江晚晴的手掌被包得像块粽子一样,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我的若蓝姐姐,亏得这处院子离人远了些,不然大家今晚怕是都没得睡了。”
“你还说我?你就为了这么个人自己伤了自己?”
若蓝怒气冲冲,恨不得拿那一筐被跌断的银丝炭把沈英烧了。早知她家小姐为这么个人伤害自己,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沈英跟着她们的。江晚晴摸了摸鼻子,“我知道你还在惦记西南的那件事。”
若蓝一时没了言语,江晚晴把她按在椅子上。“听我说,若蓝。你把饼子分给那个小姑娘是做的好事,若妍被伤到头变成如今的样子也与你无关,至于我……”
江晚晴蹲下身子,双手抱住若蓝的手掌,“我并不觉得杀错了人。那个情境下,要么他们活,要么你和若妍活。”
江晚晴的下巴垫在若蓝的膝盖上,“我是人,有所偏向。就算再来一万次都好,我还是会选择你们的。”
“小姐……”
若蓝心中一动。“沈英也一样,他做过一些事,事情本身并没有错,可有错的人太厉害了,就变成都是他的错了。”
江晚晴将脸贴着贴着若蓝的膝盖,“若我不帮他,世上就再无人帮他了。他的结局不该如此的。”
江晚晴仰起头来,神情哀切,若蓝被说得动容,主仆二人相拥而泣。忽然房内响起了咯吱咯吱的声响,江晚晴与若蓝抬眼,桌旁若妍吃着苹果。“很甜。”
两人相视一笑。谁也没看到的地方,沈英的眼尾有一滴泪融进枕头。-content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