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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到“淑芬”
这个名字,就让李建国想到了那位让自家老队长念念不忘的初恋来。“淑芬泡的酸菜可香可脆啦!”
“当年我们村里穷,淑芬就自己研究怎么养土鸡,靠着赶集卖土鸡蛋,供我念完了高中,可惜我没能考上大学,又不想待在村里种地,就来城里碰碰运气,这一走…我俩就散了。”
老队长总喜欢念叨淑芬,尤其在自家老伴儿去世后,更是肆无忌惮,可每次都是聊着聊着,他脸上的笑容就会渐渐淡去,随之而来的是凝重的遗憾。淑芬已经成了他心中触手可及,但最终又没能摘下的白月光。据李建国所知,当初老队长原计划是等自己在自贡安定后,就把淑芬接来一起生活,因为淑芬很能干,即便给她开个早点铺子,也一定能养活自己。可他万万想不到,就在他离开后不久,淑芬便被家里人安排着嫁去了邻村一户养猪人家,只为对方给的20块彩礼钱。当他得知消息赶过去的时候,坝坝宴已经结束,只留下残羹冷炙,连淑芬的面都没见到。他就站在那间贴着大红喜字的婚房外,默默地注视着屋里的煤油灯的火苗明明灭灭,直至彻底暗下……此后,他再没回过老家,一直留在自贡,结婚生子,生活和事业也越来越好,看似已然忘记了前尘往事,可“淑芬”
这个名字却被他珍藏在心里,时不时拿出来回味一下。“淑芬应该是老队长这一生最大的遗憾吧?”
望着在时装秀上乐乐陶陶的大爷大妈,以及在他们脸上流露出的对夕阳恋的期待和渴望,再回想着上回去养老院看望老队长时,他那黯然无神的模样,李建国心头一动,决定替他找回淑芬。经多方打听,李建国拿到了淑芬家的地址,就在荣县,离自贡不远。去往长途车站前,他专门去了一趟养老院,打算告诉老队长自己的计划,要是淑芬守寡了,就帮他们撮合一下,以弥补当年的遗憾。要是淑芬的老伴儿还健在,就试图说服她来看望一下老队长,好让老队长黯淡的退休生活能出现一抹亮色。可当他走进养老院,望见坐在树下乘凉的老队长时,蓦然驻足,激动的心情也在老队长木讷的表情下渐渐消散。“他怎么…又老了一头?”
李建国蹙眉不下,在原地纠结一番后,最终掉头离去,准备直接带着淑芬来看他,好让他快快打起精神来。“过世了?”
然而,让他始料未及的是,淑芬早在三年前就因胃癌病逝了,而告诉他这个消息的人正是淑芬的老伴儿。这下,两个老头都失去了曾经的挚爱!
“哎!”
淑芬的老伴儿叹了口气,说道:“她就是节约惯了,天天吃自己泡的酸菜,苦日子吃、好日子也吃,说她泡的酸菜胜过那些鸡鸭鱼肉,可这一吃,就吃出了癌。”
听到这话,李建国五味杂陈。“那…你们家还有嫂子生前泡的酸菜吗?”
少顷,他试探询问。“啊?”
淑芬的老伴儿一愣,才迟迟点头。“好像…还有一些。”
随后,他回到屋里,一阵翻腾,给李建国抱来一小坛泡菜,并好奇问道:“你也听说我家淑芬特别会泡酸菜?”
“是呀!
听一位老朋友说的。”
李建国莞尔点头,小心翼翼接过坛子,感觉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尽管这个坛子只有巴掌大小。“老朋友?”
淑芬的老伴儿想了想,而后问道:“是老胡吧?”
李建国动作一滞,缓缓点头。“啊,是他。”
“嗯。”
淑芬的老伴儿微微点头,脸上看不出喜怒。但李建国知道,他的心情肯定比较复杂,所以,不再逗留,道过谢后,就返回自贡了。路上,瞭望着晴日暖风生麦气,李建国取下单反,一连拍了好几张照。走走停停,待他返回自贡时,已快夕阳西下。他给王秀群打了个电话,说要陪老队长,让她自己解决晚饭问题。“老队长怎么了?”
王秀群关心道。“说来话长,晚上跟你讲。”
挂了电话,他再次来到养老院时,步伐变得有些沉重。他轻轻地走到老队长身旁,把自己在荣县买的土特产七厢土花生和留佳椪柑递了过去,“老队长,我来看你啦!”
“建国啊!”
老队长抬起头,立马认出了他,没再把他误认成淑芬了。这让李建国百味杂陈,把口袋放到石桌上后,在他对面的石凳上坐下,然后从包里拿出了那坛泡酸菜,“老队长,我还给你带了一样礼物。”
“这是……”
老队长接过酸菜坛,拿在鼻前嗅了嗅,跟着就瞪大了双眼。“是淑芬!”
李建国抿唇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因为他怕出来会让老队长失望,却听老队长说:“没想到,在她走后,还能吃到她生前泡的酸菜,真好…真好……”
“你都知道了?”
李建国诧然。老队长揭开盖子,贪婪地吮吸着这历久弥新的香味,徐徐开口:“我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但参加了她的葬礼,她这一生啊…应该没有遗憾吧,据说她老伴儿对她不错,儿女也很孝顺,要不是得了癌症,肯定已经过上含饴弄孙的小日子了。”
你怎么知道她没有遗憾呢?李建国在心里发问。“你怎么会去她家?”
老队长疑惑道。“我…我想去见见她,看看她是不是真和我有些像。”
李建国嗫嚅打趣。“哈哈哈……”
闻言,老队长冁然而笑。“你俩也就脸型像。”
“那你有她的照片吗?让我瞅瞅。”
李建国说道。老队长遗憾摇头,“没有,我们那个时代没啥机会拍照,后来有机会了,我也不在她身边了。”
“人不在了,但景还在嘛。”
说着,李建国就把一路上拍下的照片翻出来递给他瞧,“老队长,你还认得出来这些地方吗?”
“这不是我小时候放过牛的田坝子嘛!”
老队长眼睛一亮,脸上的表情也鲜活起来。他拿着单反一张一张地翻看,嘴角也慢慢扬起,“还有这里,我曾掉进过这个塘子,因为被我爸一路追打,我慌不择路,脚下一滑……”
回忆起儿时的欢闹时光,老队长整个人都容光焕发,伴随着金灿灿的落日余晖洒在他的身上,仿佛让李建国看到了从前那个精神奕奕的他。咔嚓——李建国掏出手机,抓拍下了此刻被夕阳笼罩,呈现出暮景之辉的老队长……-content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