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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的夏季酷热难当,七月初,宋军终于来到池州,与江南水师进行汇合。这些水师是从金陵乘船南下,早早就抵达了池州,每日在河道里训兵演练。当宋军来到池州后,同样也在这里扎营,开始了正式训兵。平时负责新兵的,叫作都头,手里管辖一百号士兵。带领柳如颜的这位都头生得五大三粗,嗓门更是极大。这日,刚完成上午的新兵训练,天空忽而雷霆大作,降下一场暴风骤雨。待暴雨停歇,天色灰蒙蒙的,都头便一手提着马鞭,将还在躲雨的新兵们赶到营外,去给水师那边搬运造船木材。下过雨的地面异常泥泞,运送木材的车轮深深陷入土中,简直是寸步难行。都头便让新兵每人扛起一根粗木,赶紧给工人们送去。柳如颜抱起沉甸甸的木头,一把扛上肩,每行一步都显得相当吃力。其他人早早就跑到前面去了,只剩下董轻弦和她还远远落在后头。“怎么又是你俩?”
都头扬起马鞭,大声叱喝道,“回回都是你俩落最后,尤其是你,长得跟猴似的,还叫什么王大壮,我呸!”
三记马鞭甩落,溅起无数泥花。柳如颜扛着木头,踮起脚尖来回闪躲,躲过那三道鞭子。她脸上笑嘻嘻地说:“名字都是爹娘取的,我哪知道长大后会是这副小身板,假若营里的伙食开好点,没准还能多长点肉。”
“呵,就你们这种小兵,一辈子也只有啃饼的份。”
他挽起鞭子挂回腰间,冷眼看她,“现在有得吃都算不错了,到时进了战场,你们就自求多福吧。”
凭他带兵多年的经验,像王大壮这种瘦猴,到死都只有当步兵的份,说白了,也就是保护精锐主力的人肉盾。都头言语刻薄,对此,柳如颜只是垂头不语。作为步兵,他们平时要运送整个军队的物资,比如粮草、兵器等重活。柳如颜因为体力不比男子,每次扛东西都会掉队,自然招人嫌弃。翌日,雨过天晴。都头踱着方步,手中摇晃着那根漆黑发亮的马鞭。他大手一挥,指向最近一座山头:“十四营的新兵,通通给我绕山跑十圈!”
于是乎,新兵少年纷纷愣住。啥?十圈!

好在头儿下刚完令,就跑到树底下乘凉去了,少年们面面相觑,打算偷个懒。“你们一个个的谁也不准偷懒,十圈,一圈都不能少。若是有人敢怠慢,但凡检举者,今天的晚饭能多领一个馒头。”
都头再次放狠话。这下大家都老实了,认命地跑向山头。操练新兵的第一阶段,以训练体能为主,锻炼士兵们的耐力。大家一起呼啦啦地涌上山坡,柳如颜和董轻弦夹在人群当中,不紧不慢地跑着。第一圈的时候,一群人跟踩了风火轮似的,跑得飞快,一下子就跑完了两圈,但到第三圈时,大家越跑越慢,到第五圈,已经累得像死狗。到了第八圈,新兵们一脸生无可恋,有些甚至软倒在地,干脆装躺尸。董轻弦因为内力深厚,尚且游刃有余。到了第十圈,整座山头只剩下两个人还在坚持,其中就包括柳如颜。当都头看见两名男子迎面跑来,其中一人瘦得跟猴似的,但观其神色,这人吐纳匀长,脚步沉稳,不正是王大壮。“乖乖,这小子出息了啊。”
都头站起身,两撇八字胡向上扬起。他让柳如颜和董轻弦坐过来休息,然后抽出一根马鞭,迈着方步走向山坡。少年们瘫倒在地,有些眼睛贼溜的看见都头走来,忙不迭爬起,装模作样地跑上几步。其他人则运气背,被当场逮个正着,都头就一手一个鞭子,抽得他们连声求饶,哀嚎声此起彼伏,就跟一群乌鸦似的乱叫。经此一事,都头得了个绰号——铁三鞭。但凡被他逮到,铁定挨三鞭!
当柳如颜傍晚去领饭时,这回居然多领到一个馒头,她把馒头用帕子裹着,端起碗,绕到营帐后。树下,白芷和董轻弦早已等候多时。柳如颜刚坐下,白芷便把碗里的肉夹给她:“新兵体力消耗大,多吃点肉,也好有力气施展。”
她看着那根鲜嫩肥美的鸡腿肉,油汁淌落到碗里,看上去十分可口。“这是伙头兵从村里买来的,军医营分到了不少。”
白芷说着,又夹了块肉到董轻弦碗里,“军医隔三差五就能分到肉,我看着腻味,还是你们吃吧。”
柳如颜默然。白芷作为军医,伙食确实比普通士兵要好,但他每餐都把肉菜分出来,自己吃得寒酸。柳如颜抬起眸,看向日夜兼程跟着赶路的白芷,俊秀的脸庞清瘦了不少。她从怀里掏出一只冒着热气的馒头,递了过去,语气中似乎有点嫌弃:“一个大男人就吃这么点,来来,多吃个馒头。”
白芷含笑接过,知道在柳姑娘的心里亦是有他,这便足够了。远处,夕阳落晚,金黄色的余晖笼罩在营地上空,三人蹲在树荫底下吃完饭,便各自回营。宋军五百人为一营。柳如颜所在的营帐,地面铺了层稻草,而稻草之上铺着十张衽席。新兵们刚来到南方,因为天气太过闷热,都喜欢将窗帘卷起,让夜风吹进帐子。睡在窗边的那位少年叫作刘信。他天生怕热,两只裤腿被挽到膝盖,然后趴在席上打了滚儿,摸出从老家带过来的蒲扇,拿在手里把摇:“听说从明日起,铁三鞭会让新兵们去校场,甭说操练了,我这腿肚子到现在都直打哆嗦。”
“可不是呦。”
其他人也跟着犯愁。刘信放下蒲扇,“啪”
得一声,拍死一只吸血的蚊子,借着月光,他举到眼前细瞧。近来伙食不好,连这蚊子的肚子都是干扁。他吹掉手中飞蚊,啧啧开口:“我还听说了,从江南调来的那帮水师整日泡在水里,顺带能摸些贝壳、鱼虾、螃蟹之类的,伙食不知道比咱强多少。尤其是他们吃的白米饭,颗颗晶莹的南方大米,那滋味,那口感,你们是不晓得的哩!”
随着他添油加醋的描述,众人吸了口口水。说到这里,刘信突然一拍大腿:“明儿起,我也去山里藏几只兽笼,打打牙祭。”
众人都来了兴致,仿佛接下来的操练不再是事,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起怎么做兽笼。-content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