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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墨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林如海不把事情和他说清楚。
或者说,林如海其实也不清楚。
摇了摇头,林墨把一些不好的念头从脑海里排除出去。
“既如此,明日一早,我们出发去扬州。”
所谓盐商,具体指的是能够得到朝廷盐引,以官营名义贩售食盐的商人。无朝廷盐引,私下售卖的,则为私盐,受到朝廷和盐商两方面的严酷打击。
因为如今大中盐业以海盐为主。而海盐盐场,半数以上集中在江南扬州附近,久而久之,就形成了实力强大的扬州盐商财团。
就连林如海和他林墨两人联手,行事也不敢太过酷烈,只是小心翼翼的维系着两者之间的平衡。就是担心惹得盐商反水,引发江南动荡。
如今陈琼却毫不在意,一出手就让盐商直接打算罢市。而且甚至打算动用朝中实力,目标直指林如海。这是要掀桌子啊。
林墨有些头疼的揉了揉脑袋,这个陈觉恩,何时如此急功近利了。
若是陈琼是永清旧臣,事情倒是好办。剥了他的官服给给扬州盐商一个交代,再把盐法改回去也就是了。
这群人富裕了几百年,自前明至大中,就连改朝换代都没有影响到他们。
不是因为他们强大到可以和掌握了刀把子及官帽子的朝廷对抗。毕竟,自汉孝武皇帝告缉令后,金钱想要在华夏掌控政治就变成了不可能的事。
他们之所以能够躲过改朝换代的那场战乱,除了自身财雄势大之外,更主要的原因是早早投靠了圣祖皇帝。
也就是说,识时务是这几家的最大优点。
这也是林如海十来年,和这几家盐商斗的如此激烈,几乎到了身家不保的程度却始终斗而不破的原因。
换一批人,会造成短时期内的局势剧烈动荡不说,还不一定有他们做的好。
如今的扬州盐市,绝大多数掌握在五家大盐商手中。分别是黄家、郑家、诸葛家、赵家和崔家。
林如海过去与他们虽然在暗地里几乎时时刻刻都在交手,盐商猖獗到给盐院衙门下毒,林如海也不手软,反手就剁了下毒之人双腿,直接扔到了那一家家门口。
但是明面上,这五家盐商都是爱国爱民爱天子的中朝好子民。林如海也是爱民如子的好官。
所以,如果不是陈琼,林墨还真不介意把惹事的巡盐御史当做替罪羊抛出去,稳定扬州局势。再说,这罪本就是他犯的,也算不得冤枉。
但是陈琼偏偏是林如海一手培养的。虽然林如海并不赞成他这么早就接手扬州复杂的局面,但是没办法,天子喜欢啊。
而现在,陈琼若是出了事,却是必然会牵连到林如海身上。
林墨决定还是去扬州看看,和陈琼见面聊聊。说不得,大概也只能替他擦屁股了。
此时的扬州盐院衙门,一副风声鹤唳的样子。
做为监管天下盐业的盐都所在,扬州盐院衙门所辖盐丁总数近八百人。
林如海在的时候,其实并不怎么动用盐丁。因为他很清楚,和这些豢养着无数江湖高手的盐商较量,并不是出身精锐战兵的盐丁所擅长的。
但是从陈琼上位,特别是陈琼动用雷霆手段强行加征盐税之后,这些盐丁便被动员起来。
如今的盐院衙门前后,日夜有一百名全副武装的盐丁护卫。
盐院前宅书房,陈琼坐在书案后正和一个人谈话。
“先生,我们真的要如此吗?如果真的强推此策,恐怕立时就会满城风雨啊。
真要是闹得盐商因此罢市,导致江南缺盐,到时候我无法向朝廷,向林公交代啊。”
此人是刘方,陈琼的谋士,陈琼在杭州任上投效于幕府的。
陈琼本来打算萧规曹随,就按照林如海既的政策行事。稳稳当当的把这一任盐院干下来。
过个三五年,等朝局稳定下来,天子掌稳大权,林如海这等天子近臣更进一步,到时候自然有他陈觉恩的前途。
这也是林如海离任前同他反复交代的,他也认为这样做是正确的。
但是,当真正坐上盐院大位,这位被他倚仗的刘先生却提出了不同意见。
陈琼知道自己的弱点,他没有林如海的智谋,玩不了那么多弯弯绕。所以,他才会在杭州与刘方一见如故。
刘方告诉他,如今天子和林如海这些天子夹带之臣,欲成大事,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需要钱。
这也是景化天子会把林如海这样一位未来宰辅长时间留在扬州的原因。简单点说就是弄钱。
如果陈琼能够在上任后上交更多的财富,让天子做事能够更方便。天子一定会更看重陈琼,林如海也会更重视他。
陈琼听信了他的话,真的下了重手,并且动用了盐丁,摆出了一副强行推动的态度。
但是想象中的盐商摄于武力和朝廷的威势束手就擒的场面并没有出现,盐院衙门大令一下,立刻引起了盐商们的强烈反弹。
陈琼跟着林如海督盐八年,也算是见多识广。但是独立处置如此复杂的局面,他却是第一次。
见到陈琼决心动摇了,刘方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不过很快又消失了:
“大人,还请放心。盐商们怎么说都还是商贾。商贾重利轻义的本性是不会因为他们财富的增加而变化的。
罢市,固然对咱们影响很大,对盐商影响又怎么会小。
我朝不是前明,圣祖明皇帝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有十六个官营的大盐场。
平时官营盐场除了供给军队之外一般不对外出售,是因为不能与民争利。
盐商如果真的罢市,大人只要命令官营盐场增加产量,他们立刻就得受不了。”
陈琼点了点头,他觉得刘方说的有道理。
“只是就算他们不敢罢市,那如果他们把这件事捅到朝廷上,又如何是好?”
刘方摇了摇头:“大人,想把这件事捅出去必须经过都察院和通政司。
如今林公不就是都察院之主,再加上咱们这又是替天子效力,您怕什么?
咱们如今这位,什么时候让臣下给他背锅过?”
一席话打消了陈琼的顾虑。陈琼拍了下桌子说:“好,既然如此,就依先生。”
说完,陈琼拿起毛笔,直接在一份即将颁发的命令上签署了自己的名字。
外面夜已经深了,不知什么时候,天空中居然下起了江南冬日少有的雷雨。
雷声轰隆,震天动地。-content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