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ntentstart-
“公主所说的门童可是子初?”


名字她倒是不记得了,但和老先生说的肯定是一个人,她那时上山,清居阁门生不似现在盛况,而且大都是成年男子,“是的。”


长乐一提,翁老先生就回忆起来了,“说来也奇怪,公主离开不久后,他也留下书信下山了,这些年也没有再回华山。”


他一个小小少年,离开之后能去哪里呢,这天大地大,也只能有缘再见了。


翁老先生看出长乐的心事,摸著胡须,想起今日在大殿之上出手救下她的穆川,意味深长一笑,“得公主掛念,也算是他的福分,若是有缘,自会相见。”


长乐点点头,又寒暄了会儿,这才打道回府。




夜里,四周寂静,只有那案桌上的烛火燃烧著,一侧摆著那本《女戒》,墨汁已经磨好,那坐在软椅上的女子眉心微顰,托著腮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白色的浴袍隨意披在两侧,微湿的墨发顺搭在背后,烛火照在女子的脸庞上,添了几分別样的柔光。


她端起手,懒洋洋地蘸了些墨汁,翻出首页,开始一笔一画的抄写,虽然只有二十遍,但父皇明知自己最討厌写字,还挑这个来罚她。


窗外忽然“呼”一声,有人影快速穿过,握笔的手下意识一颤,董家的人这就坐不住,要开始向自己动手了吗?


她吹灭了烛台,將自己隱身於黑暗之中,从枕头下拿出那把匕首,此时夜半时分,飞遥也已经就寢,就算她呼救,只怕她们赶来自己早就身首异处了。


她弓起身子,听著脚步声的方向,想著对策,倏地,右边的小阁窗“吱”一声开了,一个黑影闪身进来,轻巧地落在她的屋內。


看样子只有一个人,她借著柱子当掩体,对方暂时没有察觉自己,那人环视一周,欲从胸口处拿出什么来,长乐一惊,难不成是迷香之类?


她立即捂住口鼻,却见对方掏出一遝纸张放在桌上,然后就准备收身离开。



应该是没有恶意的,长乐大了些胆子,立马起身跑到那人面前,匕首抵著他的胸口,冷声道:“你是谁?”


那人一愣,听见她的声音有些慌乱,但却什么也没有说,长乐却闻到了一丝墨汁的味道,瞬间了然。


取出火摺子,屋內瞬间明亮,男子黑衣蒙面,但单是那双眼睛,长乐就已经確定是谁。她望著桌子上那写好的完整的二十篇抄写,怔了许久,“父皇认得我的字跡。”


穆川当然知道,可是陛下真正想罚的人不是长乐,而是自己,这罚抄的另一层意思是在警告自己,就算她拿这份报上去,陛下压根不会在意是谁的代笔,归根结底,只要完成任务就可以,也算安抚董家那兄妹。


见他不说话,长乐又道,“穆大人,夜行皇宫,私闯公主寢殿,是要掉脑袋的。”


“我知道。”宫里的规矩,他比她更清楚,条条框框束缚的都是他们这些低下的人。


知道为什么还要去冒险,是觉得轻功了得?她现在已经可以做到,面对穆川面不改色,甚至去扮演从前的自己,可是她唯一放不下的,是恨啊。


皇城的绝望,他的冷清,骨肉分离的痛苦,纵然眼前这个穆川还没有犯下过错,但是她没法不把前世的痛苦带进这一世来,连带的仇恨也是。


李长乐,你要克制,不要让他对你起疑,心里有一个声音在提醒自己,她挣扎著,终於找回理智,片刻之后又换笑顏,“知而犯险,穆大人这算是喜欢本公主了吗?”舍不得她受罚,所以替她完成?


长乐的逼近,让穆川吃不消,女子媚骨天成,加之又是沐浴不久,身上还散发著诱人的香味,吸进他的鼻孔里,消磨著他的意志。


他猛得闭上眼睛,连连后退,“公主自重。”


“自重?”长乐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穆大人这招是欲擒故纵?”分明是他主动送上门的,却又叫她自重?


她走到案桌前,拿起一张抄写好的,细细看来,脑海瞬间有什么记忆与之相撞,前世里,她也被父皇罚过一次,她当时写的手都酸痛无比,却在第二天醒来,发现窗台上有一份完好的抄写,纸张也是这种泛黄的花色,她那时以为是皇兄同情自己,暗里底找了人帮了自己,现在看著手上这份手抄,前世的疑问有了答案。


所以,也是穆川?


可是前世里,他不是对自己避如蛇蝎吗?又怎么会帮自己,但这世上又怎么会有这样的巧合,刚好是同样的纸张,甚至同样的字跡?


她转身望著眼前的男子,声音也加重了几分,“穆川,你到底存著什么心,如果不喜欢我为什么要送这些来,如果喜欢我,又为什么和江雪黛有染?”


“建安郡主?我与她並无瓜葛。”


长乐一时情急,忘了此时的穆川与江雪黛还没有扯在一起,两世记忆弄混了,连忙补救道,“你练她射箭,难道不曾动心?”


“没有。”


“那我呢?”长乐盯著穆川的眼睛,“如果不喜欢我,为什么要替我受罚?”这个问题也是为前世的自己所问。


穆川轻叹,“公主最討厌抄写,微臣承蒙公主提拔,升了官职,一直心存感恩……”


“你怎么知道我討厌抄写?”她打断了他的话。


她开始討厌抄写是从华山清居阁时开始的,因为调皮被翁老先生罚抄经文,每次写不完,都会招来小门童帮著一起写,但此事知道的人很少,穆川又怎么会知道?

-content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