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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芷皱眉,谁会冒着这么大的雨前来,必有什么紧急之事,对着一旁假装扣墙的徐籼递了个眼色,示意她去开门。
徐籼不情愿地拿起伞,冲到门口,虽只有几步路,却湿了裤管和鞋袜,她拉开门闩。
院门被人轰然撞开,徐籼被巨大的冲力带着仰面栽倒,瓢泼的雨瞬间将她淋透。
她轱辘着爬了起来,向后移动,为来人腾出空间,顺便找个遮雨棚,最终在暖阁檐下跪定。
徐籼躲在雨线后不动声色地窥视来人。
另一边,撑着大伞的宫女太监迈步进来,足有十几位,个个面容清秀,气宇轩昂,看出来伺候的主子必然地位超然,极得圣宠,连带奴才都难掩一身傲气。
直到看见青萍,徐籼猜测,难道那四人抬的轿辇上,一丈宽的华盖下坐着的佳人就是大名鼎鼎、宠冠后宫的贵妃?可是看着气度,倒像是孩子偷穿了大人的衣服,有些撑不起来!
听朝云说,贵妃什么都是最好的,相貌最出众,家世最显赫,用的器物最华贵,便是下边伺候的太监宫女都要最好的,可是这轿上之人,怎么看都担不起“最好”二字,顶多算是尚好。
“大胆奴才,还不跪下,禧嫔娘娘驾到!”
白芷与夏荷闻声在徐籼身旁跪下行礼。
徐籼没想到贵妃竟会派了位娘娘过来,不过是洒了个驱虫药,竟如此大的火气,瓢泼大雨也浇不熄。
“都给本宫抬起头来!”禧嫔坐在贵妃的轿辇之上,异常兴奋,庆幸能为贵妃娘娘跑这一趟,不然她今生也没这个尊荣享贵妃彩仗。
徐籼等人一脸惶恐地抬头。
禧嫔的目光在三人身上游走,最终落在白芷身上。
“长得不错,倒是有资格去贵妃娘娘宫里当个洒扫宫女。

“娘娘抬举,奴婢粗鄙,哪有这等荣幸。
”白芷脸色淡然,言语恭敬,但徐籼却从她的周身感受到了一股隐隐的寒意。
“听说,你会说俏皮话?”
白芷被问得莫名其妙,“奴婢不会!”
徐籼却明白了禧嫔的真实来意,虽不是被药招来的,却终究是因她的缘故,于是她鼓了鼓勇气!
“回娘娘,若要听俏皮话,奴婢最会了,奴婢平时最喜欢收集一些俏皮话,白芷别说俏皮话,便是话都不说一句,昨儿奴婢还听了个新的:说话说一半,□□拌米饭!”
原来是她!
禧嫔仔细端详,满身泥水,邋遢肮脏,肿胀青紫的脸,笑得一脸奴才样,禧嫔毫不掩饰地面露嫌弃,皇帝便是不挑,也绝看不上这种货色,看来贵妃娘娘多虑了。
但既然来了,总不能轻易就走,不然回去如何交差,且这白芷一脸狐媚,哪有罪奴该有的样子,留她早晚是个祸害。
禧嫔与青萍交换了一个眼神,二人统一了意见,要拿白芷顶缸。
“罪奴白芷!禧嫔娘娘来了这么久,你身为药园奴才,竟不请主子避雨落座,犯大不敬之罪,杖八十!”
白芷昨夜的话在徐籼耳畔回响,杖八十,可要人命。
立在一旁的太监上来便要拉白芷去慎刑司执刑。
徐籼看着被拖进雨里的白芷,听着由远及近的雷声,她还需要再争取些时间。
于是她硬着头皮高喊,
“娘娘,奴婢要举报白芷!”
众人都被徐籼毫无预兆的一嗓子吓得一愣。
白芷被两个太监押着,站在大雨里,面无表情地看着徐籼,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说!”青萍替禧嫔发声,主子确实可以随便打杀罪奴,但若有个理由,总归名正言顺些,尤其是这药园里的奴才。
徐籼犹豫片刻,目光在白芷与青萍间往返,似是在斟酌。
禧嫔急了,“别磨蹭!再不说便治你个欺瞒主上!与她一样杖八十!”
“我说,我说……”
徐籼似是被吓得慌了神,胡乱地往前爬了两步,身陷雨中,一张嘴,便被灌了一嘴雨水,呜呜半天发不出声,忙又倒爬了回去。
禧嫔被她滑稽模样逗得不轻,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头上七彩宝石的孔雀步摇在风雨中抖动着翅膀,欲飞东南枝一般。
雷声震耳欲聋,听着就如同在院墙外擂鼓,趁着雷声间隔,徐籼说道,
“回禀娘娘,奴婢觉得这白芷是精怪所化!”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禧嫔的笑逐渐凝固在脸上,揉了揉耳朵,将身子向前探出轿辇,在巨大华盖的遮蔽下,仍不沾雨星。
“奴婢知道这话太过诡异,可白芷没事便与植物说话,还有,您看她的眼睛,长得多像树叶子!”
禧嫔冷哼了一声,觉得她简直疯了,东拉西扯浪费时间,眼睛却不受控地朝着白芷望去,别说,这双眼睛还真如树叶般窄长!
禧嫔忽然意识到她被个小罪奴牵着鼻子走,动了气,“混账!怪力乱神,把她也一起押到慎刑司去!”
话音刚落,就有两个太监过来拉徐籼,她却如钉在地上一般,一动不动。
听着近在咫尺的雷声,看着调转轿子准备离去的众人,徐籼心中默数:
五……四……三……二……一!
咔嚓!一个闪电,直劈在院门口那棵三丈多高的树上,震耳欲聋。
树瞬间被劈下一半,断裂的树枝朝着华盖砸了下来,禧嫔被埋在一堆绿叶红绸之中。
奴才们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救人,一时间乱作一团,枝叶与华盖被挪开后,发现禧嫔瘫倒在轿辇上,亏着华盖泄了力,人并无明显外伤。
太监重新将残破不堪的华盖撑起,抬着不知是砸晕还是吓晕了的禧嫔奔回了宫,谁还有闲心管徐籼和白芷行刑。
只剩满院狼藉,树木枝叶碎了一地。
徐籼坐在雨里,仰视白芷,她如一只浑身湿透的仙鹤,翎羽紧贴身体却仍高傲地抬着头颅,气度不凡。
白芷站在雨中,俯视徐籼,她如一只浑身湿透的猛虎,全身的毛沾成一坨,双眼却精光难掩,随时戒备。
夏荷看着雨中一动不动的二人,眨巴着眼,怀疑雨太大,二人脑子灌了水,试探着问,“你们,要不要进来?”
暖阁里,徐籼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一边开口。
“白姑娘就不用谢我了,我跟夏荷不是还欠你两条命吗?两清了!”
“谢你?还不是你招来的,俏皮话怎么回事?”白芷冷冷地说。
徐籼和夏荷缩了缩脖子,扭头看向别处。
禧嫔在药园被雷劈了的消息不胫而走,顿时成了宫里的笑柄。
贵妃看了禧嫔的狼狈样子,笑得环佩叮当,攒了一早上的怨气疏散一空,又听青萍将事情经过细说了一遍,眉头一松,只是几个上不得台面的罪奴而已!
天宝宫,皇帝正在批阅奏折,听了来报,面无表情,昨夜他宿在钟萃宫,随口同贵妃说了句听来的俏皮话,今儿一早禧嫔就找到药园,
颜珏放下笔,揉了揉眉心,“会说俏皮话吗?”
“回陛下,奴才不擅此道!您想听奴才这就去将那奴婢招来,讲给陛下解闷?”
“你是嫌药园上的雷太少,还是觉得朕耳根子太清静?”
见皇帝如此说,李如海缩了缩头。
“去告诉禧嫔,主子就待在主子该待的地方,她若喜欢掖庭,朕不介意给她一道旨意帮她挪个地儿!让她闭门养两个月的病吧!”
“是,陛下,药园新来的奴才怎么处理?还是老规矩吗?”
颜珏想到日前见到的那个女子,倒是个有趣的,兴许能让她疏解些,
“不必着急,南宫既去了掖庭,让他盯着些,若是些惹是生非的,再解决了也不迟,不要妄造杀孽!”
李如海猫着腰领了旨。
颜珏停顿片刻,若有所思,“禧嫔去得太快,天宝宫怕是脏了,洗一洗吧!”
李如海领了命,
当日午后,两具尸体从天宝宫大张旗鼓地抬了出去,贵妃和几位娘娘闻讯都染了病,其中尤以禧嫔最甚,本就惊吓过度的心脏,再受重击!
入夜,雨渐小,淅淅沥沥,徐籼与夏荷顶雨回去,遥望院门,夏荷扔下徐籼,急急朝茅房跑去。
徐籼笑看她的背影,脚步不疾不徐。
忽然,一只手从后背伸过来,捂在她嘴上,将她拉到一旁的假山后。
徐籼心下大惊,脑中闪出几个字:月黑风高夜,杀人越货时。
条件反射的张嘴朝那只手狠狠咬了下去,瞬间,鲜血充斥她的口中。
“松口,是我!”
是个熟悉的男声,南宫嘉木?
一人松口,一人松手!
徐籼向前两步,窜出一丈远,回头怒目而视,“南宫大人要做什么?”
南宫捂着淌血的虎口,瞪着徐籼,见她吓得拍着胸口顺气,强压下心中的怒火,
“你属狗吗?”
“南宫大人好没道理,你行事轻薄在先,反倒过来怪我?”徐籼无理也要辩三分,何况明显是南宫不妥在先。
“你小点儿声,喊什么,我有事找你!”
“有事不能好好说!拉拉扯扯做什么?”
南宫看着眼前这个臭石头,“我若好声好气叫你过来,你会乖乖过来?”
徐籼一琢磨,还真不会,她绝对溜得比兔子都快。
南宫见她眼里闪过的狡黠,有了答案,看来还真没错看她,真想甩头就走,她如何关他什么事,可脑袋里总是浮现她对着个馒头满脸灿笑的模样。
“好啦好啦,给你!”
南宫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扔给徐籼。
徐籼狐疑地打开,里边是只温热的鸡腿,她咽了咽口水,抬头看着南宫,“给我的?”
南宫别扭地点点头。
“不会下毒了吧?”
南宫听闻,作势要夺回鸡腿,“有毒,还我!”
“不,南宫大人,我开玩笑的,南宫大人找我有什么事?”徐籼将鸡腿搂入怀中转移话题。
南宫斟酌着用词,“药园没你想得那么简单,我劝你还是换个地方做工!”
“哦?哪里不简单?”
“你莫要问了,你想入宫,可以想别的办法,不必非去药园。

“那你帮我入宫,我就不去药园!”徐籼得寸进尺。
“宫女入宫,要走内务府的程序,否则会惹人非议,而且陛下反感朝臣向宫中插手。

徐籼早知他不会答应,也懒得再说,抱着鸡腿,轻哼一声,扭头转身便走。
南宫见她离开也无可奈何,开口提醒道,
“以后你有事,可以去侍卫所找我,我若不在,就让陈智带个话。

徐籼闻言止住脚步,南宫这话倒是给她提了个醒,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心头形成!-content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