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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与金成业也吓了一跳,纷纷起身,准备跪倒行礼,来人却抬抬手,二人礼行了一半,卡在那里,进退不是。
颜珏的目光瞥向半开的门,压低声音,“一个首辅家的公子,一个大将军的独子,这么跪下去,朕马上就得转身打道回宫了!所以你们还是随意些吧!”
顺着皇帝的目光,二人通过敞开的门,看见对面几个包厢开着的窗,三三两两的闺秀或凭栏相望,或娇羞捂嘴,或媚眼横抛。
总之,一眼看去,秋波荡漾。
金成业看着那些女子望向颜珏痴痴的眼神,感叹又有人被陛下的仙颜迷得茶饭不思了,可偏偏这位皇帝陛下最讨厌女人这么如狼似虎地看他。
金成业看着颜珏寒冰一样的脸,也不客气,直接上前两步,将门狠狠地关了起来,将那一束束热切的目光隔绝到了木门之外,扭回头,堆着笑,
“陛下,您怎么跟踪我们来这儿了?”金成业话一出口,在场三人脸色同时变了,尤其是当事人金大护卫,一张方脸顿时成了红砖。
“微臣笨嘴拙舌,微臣的意思是……”
南宫一看金成业那副模样,摇头叹气,原来这家伙不过是石灰泥墙表面光,外边一副谨慎模样,一不留神还是这么不着调。
颜珏眯着眼睛,目光在二人脸上一个来回,“南宫,你替他叹什么气,咱们金护卫的脖子可粗得很!脑袋长得结实着呐!”
看着一脸尴尬窘迫的金成业,颜珏故意挤兑,
“回金护卫的话,朕听闻皇叔公老齐王病了,前去探望,回来路上碰巧瞧见你二人进这酒楼,勾起了朕故地重游的念想,来跟你讨杯水酒,金护卫对这回答可还满意?”
颜珏这一番戏谑与调侃,让金成业殷红的脸变成了紫红,坐在椅子上感觉屁股下都是钉子。
颜珏也不去管他,扭头对着南宫问道,“你去掖庭怎么没提前同朕说?”
话语中透着一股子不悦,若不是他派人盯着药园,怕是要今天才知道这个消息。
“回陛下,八品以下官员调动是不需要上奏给您的。

“你跟其他人一样吗?回去同首辅大人说,虽然你父兄都身居高位,但朕不担心南宫家把持朝政,堂堂天子伴读,跑去掖庭,成何体统!”
“陛下,此事与父亲无关,是臣自己胸无大志,还请陛下成全!”
皇帝见他眸色淡然,知他主意已定,也不再劝,
“那好!若有为难之处,但说无妨,你的事朕不想从旁人口中知道,且记住,不仅金护卫的脖子粗,你南宫的脖子也一样粗!”
南宫听闻,心中触动,想到了怀里揣着的信,还有谁能比眼前这位来送更合适吗?
“陛下,臣确实有一件棘手的事,不知如何开口!”
“既然已经开口,便说吧!”
“陛下知道,前礼部尚书徐炳海乃臣恩师,徐贵人是其长女,今日徐府旧人托臣给徐贵人带封信,臣正左右难!”
“你认识金大侍卫,这点小事有何为难?”
“微臣不敢私下与宫妃往来,更不能陷朋友于不义!可恩师教导之情不敢忘,所以只能求到陛下跟前!”
“你不敢忘的只有恩师之情吗?”颜珏盯着南宫的脸,想到了那个传言,见他面色不改,“算了,那信在何处,呈上来吧!”
南宫将信呈上,颜珏看着微黄的信纸心中一动,这信纸是藏南进贡,用牦牛皮制的,最适合用来包药材,数量不多,他派人都给药园送去了,怎会到了徐府旧人手中?
信封没有封口,看来这写信之人对南宫很是信任,皇帝将信纸掏出展开,原本毫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一抹狐疑,白玉般的额头,微微皱出一个川字,端详了片刻,颜珏抬眸问道,
“你看过信的内容吗?”
南宫摇摇头,“并未看过,这是给徐贵人的信,臣看不合适!”
南宫确实并未看过,但他却不担心徐籼会在里边写什么不该写的,她做事激进大胆,也不乏谨慎细心,可皇帝此刻的表情,让他也好奇起信的内容了。
皇帝将信递给南宫,他接过来铺在桌面上,信的中间是一首诗,下方寥寥几笔勾勒了一幅“画”,简单的几个线条,粗细尚且不均,连三岁小儿都不如,更是谈不上画技了,称它为画,不过是因为确实能看得出画的内容。
南宫仔细分辨,画面上是一个小人,在一间大房子里,从天上掉下来一株草,这是何意?
再看那占据绝大部分画面的诗:
仙人登太虚,晴空早不已
末入花开早,寂寥天宫里
岁月等闲去,不负我青春
苍天不帮人,凭你年华逝
这诗又是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诗的平仄对仗不工整,画也一塌糊涂,唯独这字可堪一看,不似一般女子的簪花小楷,俊秀中透着风骨,既有隶书提按转合,收放自如,又有楷书的结体匀称,心思缜密,让人眼前一亮。
画不堪入目,诗平仄不通,字堪称佳作。
颜珏越看越觉得这是一位书法大家一不留心抄了一首不甚出彩的文章,然后放在一边,被家里的幼子拿来涂鸦了!
“这信是出自一人?是位女子?”
南宫犹豫着说,“正是!”
“现在的大家闺秀要求都这么低了吗?诗画不通,只靠一手好字充门面!”
南宫被颜珏说得脸色微红。
颜珏没有就着这信再多费口舌,与二人又随意说了几句,略坐了坐,便在上菜前起身离开了,毕竟他入嘴的东西,随意不得。
临走时,那封信也被他揣进怀里。
颜珏前脚迈出包厢,守在回廊里的几位闺秀立马来了精神,原打算假意闲聊来打掩护,趁机窥视,可见了丰神俊逸的美男子,目光都黏在他身上,哪还说得出话,只顾着流口水了。
颜珏见状一阵后悔,这微服出宫,只带十来人,一多半还留在酒楼外和楼梯下,只有二人随他上楼,遮也遮不住,挡也挡不严,想要举起广袖,又觉得那姿势女里女气,过于矫情!
于是乎他拿出君王的威仪,横眉立目,几个正大光明欣赏男色的小姐顿时被吓得立时腿软,美男一怒,怎么让人毛骨悚然。
颜珏厌恶女人贪恋的目光,这种对他美色的垂青,让他觉得自己如女伎般被人觊觎。
可似乎所有女人见了他都是如此,只有一个人不会,她甚至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这么对他不屑的女人偏还在他的后宫里。
颜珏想到怀里的那封写给她的信,心中越发好奇,那么个冷心冷性,无父无母的人,竟还有人惦记,这人会是谁?他迫不及待地想要一探究竟。
进了宫门,见天色尚早,颜珏拐了个弯,直奔掖庭!
因得他之前放出话去,主子不要随便进掖庭,身为皇帝更当以身作则,为了不引人注意,进了宫门后他就将随从遣走,只留二人随侍,掖庭毕竟也在宫墙内,安全性不必担心。
进了掖庭大门,穿着便装的颜珏直奔药园,因天色渐暗,离远了已看不清面孔,倒是免了他被大范围围观的尴尬。
可行至近处,三三两两下工归来的罪奴,见到这般天人之姿的男子,还是忍不住侧目驻足。
颜珏视而不见,让两个侍卫同他保持两丈以上的距离,再次减小目标,同时加快脚步。
另一边,徐籼千辛万苦送完了肉肘子。
小夏子抄小路回了监事所复命,徐籼则走大路,一边快步走着,一边盘算南宫会将信以何种方式送给姐姐。
天色渐黑,院门马上就要关闭,过了白露节气,夜晚寒凉,若被关在门外,露宿一夜,不被冻死也得躺几天,想到这儿,徐籼的快走变成小跑。
还是归途好,没有恶狗拦路,徐籼低着头,脚下生风。
眼看前边转个弯便见着院门了,她正要松一口气,却一头撞到一面软墙上,额头吃痛,徐籼皱眉抬头,面前竟站着位寒冰一样的美男子!
徐籼的脑袋刚才正是撞到对方胸口,一股好闻的龙涎香趁机钻进她的鼻子,她条件反射地向后闪身,那男子也同时后撤两步。
徐籼揉着被撞得生疼的额头,抬眼看着对面一张天神似的脸,和那脸上满是嫌弃的表情,心说,这人虽然是个男子,但模样绝对算得上颠倒众生了。
可此刻的徐籼一心想着尽快赶回院子,哪有工夫管他天神还是地仙,一点欣赏的心情都没有,只匆匆一瞥,就低下了头,微微屈膝,说句‘抱歉’就要绕开他继续前行!
面前这个女子的目光在自己脸上一秒都不停留,这倒让多思多虑的皇帝陛下好奇起来,心中思忖:
这人难不成是个瞎子,才会对自己视而不见?想到这,颜珏向右一步,拦在徐籼面前,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徐籼被突然伸过来的手吓得一顿,止住脚步,心说这人衣冠楚楚应该不会是个傻子吧!
“你干什么?是以为我瞎了,还是想让我给你看手相?我不瞎!也不会看手相,想看手相就去朱雀大街,遍地都是,两文钱一次!”
颜珏被徐籼怼的尴尬,看她那厌恶的眼神,她确实不瞎,难道是干了什么亏心事,才急着走开,如此就更不能让她走了,冷冷地说了句,
“不是看手相!”
徐籼不解,怎么今儿一个、两个、三个,都来拦她的路,她现在手上已经没有违禁品了,还怕他不成?
“那尊驾有何事?若是无事,这么宽的路为何非挡在我面前?”
颜珏被眼前这女子的气势吓了一跳,随口说道,“我是想问路,请问药园是否在前边?”
“是!路问完了,无事了吧?”徐籼极为敷衍地回了一句。
颜珏从小在女人的瞩目中长大,她们垂涎他的皮囊,觊觎他的皇权,不管是认得还是不认得,从没人敢对他如此轻慢!
所以,对这个视他如无物的女人颜珏越发好奇,仔细端详起来,只见她两颊紫青,似曾相识的眉眼,竟有些面熟,可偏又想不起来像谁。
徐籼见颜珏没有回答,只是一眼一眼地盯着她看,哼了一声,
“看什么看,也不怕眼眶子兜不住俩眼珠子,掉出来装不回去!人模狗样,竟是个登徒子!”说完徐籼狠狠地横了一眼,淬了一口,抬脚便走。
颜珏心里翻了一百个白眼,就她这副尊容,也配自己非礼?可还没想起她像谁,怎能让她走,于是他脚下移步,再次挡住徐籼的去路。-content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