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ntentstart-
冥王殿内,冥帝扫了眼殿内貌美的女子,眸中寒光微显,他敛了下眸,低声问:“第几个了?”
孟婆伸手捏了捏自己变得水嫩白皙的脸颊,然后低头看向肩上再次变成黑色的长发,回道:“第十八个。

故名十八。
她叹了口气,说:“苦命鬼一个。

冥帝抬眸,又扫了她一眼,反问道:“不是苦命鬼,能当你徒弟?”
那倒也是,眼珠微转,孟婆赞同的点了点头,她望着自己青葱纤细的双手,脑海中浮现出自己第一次见十八时的情境。
那时,她一身红衣,匪里匪气的走到自己的小摊前,孟婆记得,自己当时还哆嗦了一下,下意识认为自己遇到了打劫的。
可她这小小的摊子,平日里就只是卖着汤,赚点小钱,供自己吃食,也没什么好打劫的呀。
念及此,孟婆才记起,自己卖的是孟婆汤,做的都是死人的生意,为什么要怕这流浪在黄泉境内的鬼,来打劫自己呢?
因着初见过于惊悚,孟婆没有好气的对她说:“孟婆汤,五十冥币一碗。

虽说黄泉境内很是荒凉,没有兑换冥币的地方。
但此任冥帝甚是体恤她这卖汤的老婆子,令鬼差黑白在勾魂时带着冥币,使死者可以直接从鬼差手中兑换,用于向她购买孟婆汤,方便她这老婆子做生意。
逝者可以用自己的陪葬品兑换冥币,若是无陪葬品或者是陪葬品兑换的冥币不够,则可在鬼差带领下,前往冥界,做份工,赚够冥币后再到她这里换取孟婆汤,转世往生。
而拥有足够冥币的鬼魂,只能在这冥界逗留七天。
七日后,若是再不投胎转世,便只能化作厉鬼,丧失再次为人的机会。
她站在孟婆摊前,一改刚才的匪气,小心翼翼的看向孟婆,面带犹豫,深吸一口气,说:“今日,是我在冥界的第七日。

许是刚才的匪气将孟婆吓到,面对这般小心的她,孟婆仍是没什么好脸色,盛了碗汤,递到她面前:“那就赶紧付钱喝汤,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她盯着孟婆手里的汤,双手垂在身体两侧,良久,她握紧双手,鼓起勇气:“但我不想走。

孟婆放下手中的汤,无奈的看向身着红衣、容貌昳丽的她,这又是一个想不开的鬼啊。
孟婆忍不住劝诫说:“傻姑娘,再不走,便只能化为厉鬼,永生永世留在这暗无天日的冥界。

闻言,她直勾勾的看向孟婆:“我听闻,若是您能收我为徒,我便可平安无事的留在这里。

孟婆咂舌,嘚,这又是个打自己主意的鬼。
她这么老,为何就没鬼体恤体恤她,放过她这个老婆子呢?
想到此,孟婆感叹道,还是冥帝好,知晓她不容易,总让鬼差帮衬着她这老婆子些。
孟婆重新盛了碗汤,放到嘴边,轻嘬一口,道:“那你便该听过,我不轻易收徒。

她闭上双眼,回忆起为人时的不易与委屈,嗓音微哑:“我留下,就是想等一个人,讨一个答案。

孟婆竖起耳朵,听她说起她那短暂却精彩但也悲哀的一生。
“我就是想问问他,为何弃了我?”
待到她最后一句话落下,白发婆婆神色未变,眼眶中却浮出些许湿意。
她仍哑着声,眼眶微红,语气要强:“如此,我可达到了婆婆的收徒标准?”
勉强吧,孟婆叹了口气,问:“你可知做我徒弟,会付出什么?”
她一改之前的犹豫,脱口而出:“夺去相貌,抹掉记忆,留在这忘川河旁,替您看守着摊子,待到想等之人到来时,若是能忆起,便可淌过忘川,寻求往生。
若是忆不起,便只能永久地留在黄泉,不人不鬼,替您守着摊子。

孟婆复问:“如此,你可愿意?”
她退后一步,朝着孟婆躬下身,应道:“愿意。

孟婆伸手覆在她的头上,掌心中灵力流转,她轻语着:“自今日起,你便是我的第十八个徒弟,我会给予你一副新的皮囊,让你留在此处,替我守着摊子。

——
我叫十八,是孟婆的第十八个徒弟。
我睁开双眼见到的第一个人,哦,不,见到的第一个鬼,便是孟婆。
孟婆对我说,曾经的我打动了她,让她收了我做徒弟。
而这代价,便是她夺了我的样貌,抹掉我的记忆。
我晃了晃一片空白的脑袋,顿时明白,为何连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来。
孟婆给我取名叫十八,在忘掉前尘的我给她行过拜师礼后,告诉我,自己留在这里的原因。
她说,我正在寻求一个问题的答案。
若是遇到那个人,我应该会想起来所有的一切。
但若是我想不起,便只能长久的留在这里,不人不鬼。
而我此时的任务,便是留在这忘川河旁,替她卖汤。
为了尽早恢复记忆,离开冥界、摆脱这不人不鬼的境地,我卖汤卖的甚是努力。
闲来无事时,我会同前来往生的孤魂野鬼聊聊天,谈谈人生,谈谈理想,了解些人间之事,企图从中找寻着蛛丝马迹,探查自己为人时曾留下的痕迹,试图早日忆起那被自己舍弃的过往。
彼时的我,甚是不解,当初为何会求着师父,让她允我留在这荒凉的黄泉。
留在冥界的第二年,我见到鬼差所说的那位彬彬君子、清冷疏离的冥帝。
那时的我,刚见过失去记忆后遇到的第一个瞧着眼熟之人,泪眼汪汪的听她说起自己催人泪下的一生,忍下心头的不舍,将孟婆汤递给她,让她忘掉自己生前所有。
她浅笑的接过我手中的碗,声音很轻:“我都没有难过,十八你又在难过什么呢?”
她将碗端到嘴边,说出她还有记忆时的最后一句话:“这可不是一个孟婆该有的样子呢!”
她仰头喝掉碗中所有的汤,我呆愣在原地,连伸出的手也忘记收回,脑海中浮现一个模糊的身影,对我说着类似的话。
那是谁?
片刻后,孟婆汤起了作用,她忘记了自己的一生,也忘记了刚刚与她交谈的我。
她将手中的碗递还给我,询问此处是哪,手中突然多出的碗令我回神,我将碗收回,淡淡的告诉她,忘川旁孟婆摊。
我抬手指向奈何桥,为她指明接下来的道路:“前尘已然忘却,接下来,你该行过奈何,轮回往生。

她浅笑着向我道谢,随即转身走向奈何桥,没有丝毫犹豫,如她喝下那碗汤时一模一样。
望着奈何桥上那个熟悉的身影渐渐远去,我胸口处传来针扎般的疼痛,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离我而去。
奈何桥上那个熟悉的身影消失,我擦掉眼角将落下的泪珠,忍不住反驳了句:“我本便不是孟婆。

又为何要有孟婆该有的样子?
冥帝便是在那时出现的,吓得我没有闲情再去黯然神伤,仓促的低身行礼。
冥帝很是宽容,没有在意我的失礼,摆手叫我起身,询问师父的下落。
我抬头看向冥帝,却发现刚刚还很有君子风度的冥帝在见到我的脸的瞬间,惊慌失措。
我重新低下头,不知所措,也实在想不出自己究竟哪里值得让素来风度翩翩的冥帝脸上露出一丝惊慌?
冥帝掩住脸上的惊慌,强装镇定地问:“这张脸,是阿孟送你的吗?”
我低着头,毕恭毕敬答道:“确为师父所赠。

冥帝右手藏于身后,紧握成拳,又缓缓松开,轻声问:“阿孟,现在何处?”
我思考片刻,回道:“师父此刻应在十八层地狱,给那些即将行刑的极恶之徒,做吃食。

冥帝挥了下衣袖,声音微冷:“她怎能这般胡闹!”
我低着头,微微点了点下巴,觉得冥帝所言甚是合理,哪有孟婆不好好留在忘川旁卖汤,去十八层地狱免费做吃食!
岂料,冥帝的下一句话惊掉了我的下巴。
他的声音更冷了些:“那些极恶之徒怎配得上她做的吃食!”
我低头不语,暗自觉得这重点抓得有点偏。
冥帝转身向十八层地狱飞去,我默默的站起身,总算明白,为何连判官都会给师父几分薄面。
冥帝惯着,谁敢惹?
也很是不解,为何冥帝会那般亲昵的称呼师父。
不过,这都不是我的重点,往来的鬼魂多了起来,我忙着盛好一碗又一碗的孟婆汤,安安分分的做好支撑着自己与师父日常花销的小本生意。
时至今日,我已在忘川河旁摆摊三年有余。
而今日,值得再次提起的是,我再次遇到了一个我觉得甚是熟悉的鬼。
但与当年那个女子不同的是,面对这位男子,我除了有些熟悉外,还有着一丝说不出为何的埋怨。
我没有好脸色地将盛好的孟婆汤递到他身前:“孟婆汤,五十冥币一碗。

他看了眼我手中的汤,又抬头看向我,欲言又止。
看出他的犹豫,我忍不住弯起嘴角,脑海中有个声音告诉我,似乎,见到他吃瘪是一件极为不易之事。
我压下嘴角的笑意,开口时仍没好气:“有事便说来听听。

虽说对他有着一丝埋怨,但我清楚的知道,那丝埋怨中不夹杂着任何恶意,而是一种极为单纯的生气,对他所做的某件事的气愤。
闻言,他面露欣喜,问道:“我想知道,两年前,你有没有见过一位身体羸弱的年轻女子?”
他还用手比划了几下,企图将他脑海中女子的样貌通过这样的动作传递给我。
我忍不住弯起了嘴角,莞尔说:“我这摊子虽小,但光顾的鬼也不少,每日都能见到不下两位数的年轻女子。
如你描述的这般女子,莫提两年前,近段时日我便见了十几位。

他气馁的耷拉着脑袋,不再言语,双手无力的垂在身体两旁。
我拿回放在他身前的孟婆汤,递到嘴旁,浅尝一口,内心感慨道,师父做的汤,真不是一般的好喝呀!
放下手中的汤,我有些不舍,虽然好喝,但自己不能多喝。
不然,这几年发生的事情,她都会忘记。
毕竟,她不是孟婆,不能对让人忘却前尘的孟婆汤免疫。
念及此,我不禁在心底吐槽起自己不顾正业的师父,待到自己解气了些,方才抬眸看向摊前的男子:“不如说的详尽些,我好仔细想想,究竟有没有见过你所寻的那位女子。

他欣喜若狂的望向我,开口说了个我相当熟悉却又有几丝陌生的故事。-content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