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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别雪山,坐落在厄尔村正中央的松木堂屋,库克斯坐在最高的虎椅上,颔首看着坐在堂下左右两旁的十氏族的领主们。
“各位还有其他要事商议?”库克斯道。
曾经意图谋害林又萌,勾结林涵之的第三氏族领主秧乃横眉冷对道:“既然附离将我全族性命交于一异族女子手中,那还有何事要和我等商量?”
衷心于库克斯的几族领主起身怒气直言:“老子早就看不惯你这副德行了,自打附离上位后便处处做对,试图分裂厄尔族被附离按下后不说,如今还污蔑附离和古弥神女,好大的胆子?!”
秧乃挪动着肥硕的身子,抓了抓自己干枯的山羊胡。
“库克斯说什么便是什么?在座的几位谁又真正的看到了那异族女子有何驾雪之术?当年那假冒古弥神女说什么要把我们村子建成什么小镇的中原女人,最终不也是受到了老天的惩罚,生下藤妮便被夺去了性命?”
“要我说,这库克斯身上一半的血便来自那不知好歹的女人,原本这附离位置也不应当……”
站在堂中一角的米鲁亚一声怒吼,掏出腰间的捕兽的骨刀便冲了过来,将刀架在秧乃的脖子上,而秧乃伸出黝黑的胖手握住骨刀,刺得满手是血。
场面一度混乱,几位中立的领主在中间拉着架。
“米鲁亚,住手!”
直到坐在最高位的人呵声,米鲁亚才松手,原封不动地将沾满血的刀子收回腰间。
秧乃紧紧捏住自己被割伤的手心,抬头想要对库克斯破口大骂,却在看到他食指与中摩挲时闭上了嘴。
这是库克斯发怒的前兆,上次他私自绑架了林又萌回来后库克斯便欲要对他处置鞭刑,那时他也是这个动作,不过最终因老附离的劝阻没有执刑,而如今老附离已死,再无人能劝阻的了库克斯了。
秧乃将手上的血往衣服上抹了抹,心虚地哼了一声便溜出了松木堂屋。
各族领主散去后,屋内只留下库克斯和米鲁亚。
米鲁亚气喘吁吁道:“我呸!恶心的老东西,他自己的出身比熊还低贱,却还糟践附离你。

厄尔族将熊视为贪婪的动物,将狼奉为图腾,因而族中生着绿色眼睛的人往往被视为狼的化身,于身份地位更容易得到人的尊敬,故而虽库克斯母亲为中原人,但并对他竞选附离之路有什么影响。
库克斯松开摩挲的两指,神色渐渐恢复了正常。
其实他又何不想对秧乃动手,但因他身居高位且不能自保,因逝去老附离对秧乃的纵容,他不得不抑制住自己,纵容米鲁亚,将他的愤怒当为自己的愤怒。
很少有人敢在库克斯的面前提过他的母亲,包括藤妮。
他的母亲聪慧、善良,有着不同于族中女人的见识,那张兽皮上的画,是她曾执他的手亲手画下的——她管它叫冰雪小镇。
他的母亲来自哪里,他不知道,但他觉得她们应该来自同一个地方。
“所有的鹿皮已经钉好了?”库克斯抬头问道。
米鲁亚道:“已经按照您教我的钉好了,现在都堆在马尔家的后院里。

库克斯点头,起身之时拽了拽衣角。
“明日他们就应当回来了吧。
”届时正满七日。
米鲁亚掰了掰手指头,十以内的加减法都要算上好一阵。
库克斯离开松木堂屋后,特地在马尔的后院绕了一圈,看到摆放整齐的毛皮滑雪板后才回到屋内。
他把冻在雪地里的肉带回屋内,煮了一锅沸水浇上去解冻,看着冰层和冰碴一点点融化。
在与马尔同住的这段日子里,他自觉地包干了做饭的事宜,抵作一部分房租。
库克斯将解冻好的肉串上签子,放在火炉上烤的时候,房门被人重力踢开。
他回头看,只见耳朵鼻子手冻得通红的马尔喘着粗气站在门口。
“不是后日才回来吗?怎么今日……”
“附离,古弥失踪了。

——
阴暗潮湿的地窖,两人被五花大绑在铁柱上。
“孩子,孩子。

听到呼喊声后,林又萌缓缓睁开眼睛,看见了同样被绑在对面的老牛。
粗糙的草绳紧紧缠绕在身上,剐蹭着手臂生疼。
“都怪我,要不是我,你也不会被牵连进来。
”老牛闷声道。
在环视一周,确定这里除了他们二人外再无他人后,林又萌才道:“这不是你的错。

林家一家本是戴罪之身,逃离了破庙就相当于逃离了官府的管控,若是日后上层问起林家的情况,下层官员只能弄虚作假以求保命。
林又萌:“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从这里逃出去。

“就凭你们一个女子和一个老头子,还敢痴心妄想从这里逃出去?”
那官吏不知何时进来的,走进二人之间道。
老牛眼中的光立即熄灭。
官吏踱步到林又萌身边,试图捏住她的下巴道:“行啊,不是冻死了吗?还得多亏你让我见识了一次死而复生的稀罕事。

“原本县老爷将你们一家交在我手上是给我个升官发财的机会,你们逃走了后可是把我坑的不轻,如今我直接被撸到最底层的小吏,连个酒钱都赚不得。

林又萌哼笑一声:“这是什么神仙酒,你们欺压百姓的钱竟然连个酒都买不起吗?依我看你也别做什么小吏了,直接卖酒企不是赚的更多?”
官吏气急败坏跳脚道:“别在这儿给我油嘴滑舌,你家里人都在哪里,还不快招出来?!”
“在乌别雪山,厄尔族人手里,你若愿意找你便自己去,没人拦你。
”林又萌如实道。
“死到临头还敢胡言乱语!”
“信不信由你。

“那好,你就跟我去县老爷那儿走一趟!届时看你还敢再说瞎话?!”官吏吹胡子瞪眼。
林又萌不语,表面镇定,实则心如乱麻。
林尚书曾经是朝廷重臣,有了上次的经历,如若她被交到县老爷手里大概就再无逃离的可能。
“你们欺人太甚!”老牛挣扎大喊道:“抢钱也就罢了,还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你们会遭报应的!”
官吏鼻孔出气时鼻翼扇动:“你个老东西,钱没几个话还不少。
今日这事叫你看见了,你也就别想活着出去了。

说罢他便将手指般粗细的腰带解了下来,拿在手里,欲要往老牛脖子上套。
老牛视死如归地闭上了眼。
“等等,我招。

官吏回头,看向突然出声的林又萌。
林又萌:“就是他,是他救的我们,我们一家人都在他家里。

听到林又萌的话后,老牛满头雾水,想要询问却被林又萌一个眼神按了回去。
官吏有些难以置信,指着老牛询问道:“你是说,他们现在都在这个老头子的家里?”
林又萌点头。
“你若不信可以亲自去看看,我们给你带路。

看到官吏转着眼珠寻思的样子,林又萌补充道:“正如你所说,我们这样束手无策的女子和老人根本没有办法半路逃跑,更何况你又绑着我们的手脚。

“毕竟找到我们一家可比找到我一个小女子赎的罪多多了。

——
二人手腕被绑住绳子,脚踝之处也捆着长绳,迈步之际便会被束缚。
老牛小声嘀咕:“孩子,你这是打算如何做啊?我一个老鳏夫,家中无一人,去了定会被识破的。

林又萌道:“至少我们不能在那窖子里坐以待毙,我也一定不能被送到县老爷那里。

只有先拖延时间,才能慢慢想办法。
现在厄尔肉铺还没关门,只要想办法从那里绕过去,就有极大的概率获救。
“往哪边走?”
“走左边大道,再往右转。

林又萌一点一点地将人引去厄尔肉铺。
期间路上有无数人看见手脚被缚的他们,但无一敢上前帮助,都选择紧闭大门当作不认识的样子。
只有在经过水果店前时,女老板的孩子跑上前抱住老牛的大腿求情,却被官吏一脚踢飞。
“死孩子,滚一边找你娘喝奶去!”
林又萌强装镇定,沿着这条街向前走,直到看到大门紧闭的厄尔肉铺时慌了神,被地上的石子绊了一脚,最终被老牛扶住了。
他们怎么提前走了?
直到三人走到长街尽头,林又萌突然道:“等一下,我记错路了,刚才不应当往左拐。

官吏耐着性子带着二人又走了回去。
林又萌想尽办法忽悠着官吏在这条街附近绕了五圈,在第四次绕到厄尔肉铺前,他终于憋不住大骂道:“你闭嘴!老头子,你说,你家在哪儿?”
“我……我家……我不识得我家啊……”
官吏将被在后背的棍杖拿了出来,放到老牛脑袋旁边。
“你说你不知道你家在哪儿?你是不是想现在就去见阎王?”
老牛老泪纵横,一把鼻涕一把泪,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我家真的没人……我家就我一个老头子,这样我砸锅卖铁把钱给你凑上,官老爷你能不能饶我一条命啊!”
官吏眉头一皱,拎着棍子冲着林又萌走来。
“你骗我?”
“我没骗你,这老头是被你吓破胆儿了才……”
林又萌话还没说完,实实在在的一棍子便挥舞在她的头边,带动的风声都很明显。
她靠着极快的反应速度向下蹲,试图躲过这一棒子。
“邦!”一声清脆,棍子打中了脑袋。
不过打中的却是马尔的脑袋。
林又萌被人护在身后,纯黑色的皮毛,软软的、暖暖的。
“阿萌,以后不要再下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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