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ntentstart-
虽然她极力解释了自己并不需要人帮忙,但陈烬年还是跟着她去了隔壁,事情的发展很明显超出了林岁昭本来的预期。
她站在走廊,等陈烬年关上门转身,他微微弯着头,后颈跟着往下弯,薄薄的皮肤上压出串珍珠一样的脊骨。
其实是很短很短的一段时间,但林岁昭突然就很不合时宜的,分神想到了别的地方。
陈烬年那串从肋骨位置开始延伸,横亘在侧腰的纹身,据说是花体的英文单词“fire”,只是因为被设计成藤蔓缠绕的样式,大片包围的图案和单词混在一起,再加上都是黑色,所以不熟悉的人得仔细盯着图案看好久才分辨得出来。
林岁昭就属于分辨不出来的人,那串纹身的内容,是她听同桌和别人闲聊说的。
但这其实不是她第一次见这串纹身。
高中男生好像都有发泄不完的精力,总是争分夺秒,抓住每一段稍微长一点的空闲时间去球场打篮球,几乎是人手一个球。
更有甚者,恨不得下课十分钟都要拿出篮球在走廊上拍两下来过瘾,被教导主任抓到过几次后才偃旗息鼓。
高三之前只要有家长的签字声明,沐礼的学生都可以自主选择上不上晚自习,不上的学生有一整晚自由时间,上的话下午的课完了后也会有很长一段休息时间,好让走读的同学能折返回家吃饭。
而这段很长的休息时间,就会被男生利用起来,约着一起去球场打篮球。
陈烬年从来不留校不上晚自习,好像也不像别的男生那样不打篮球就不舒坦,但他人缘好球技也好,林岁昭经常会听见有男生叫他去打篮球,叫的次数多了,他也会去几次。
有陈烬年在的球场,总是会有女孩子围着看,有的直白大胆,就是要借着送水追他,更多的则是单纯出于欣赏,他那样的脸和身材气质,做什么好像都是养眼的。
这样的年纪,欣赏一个人其实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大多数人都能光明正大展露这种单纯出于欣赏的心思,但林岁昭不能,因为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有贪念。
所以每一次,在听见陈烬年答应会去打篮球的那天下午,不像平时在食堂草草解决,林岁昭总是会去校外的小餐馆买一碗面,借着汤温度太高的原因格外磨蹭地吃,好让她有足够的理由能路过位于校门边的篮球场,然后尽量假装不经意的,瞥头看几眼球场。
她其实心里很清楚,没人会注意到自己究竟在看哪里、在看球场里的哪个人,但她还是会一遍遍这样重复着去做。
佛说人有七情六欲,爱恨嗔痴皆是人之常情,佛祖能原谅她,可是林岁昭放不过自己。
运气好的话能看到他进球,男生击掌的声音和女生的欢呼混在一起,热闹得像另外一个世界。
偶尔陈烬年撩起衣摆擦汗时会露出侧腰那串黑色纹身,明明很有卖弄嫌疑的一个动作,但放他身上就是顺手而已,丝毫不在乎会有多少女生为此惊呼,也不在乎会不会有路过的教导主任看到,骂他没有中学生的样。
更多的是运气不好的时候,陈烬年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并没有赴约,或者林岁昭磨蹭的时间太久,“路过”时他已经离开
但只要有万分之一的机会能看到,她宁愿晚自习不休息,补上应该下午刷的那张试卷,也会坚定着重复这一个流程。
林岁昭心里很清楚,这样的日子过一天少一天,高二的文理分科一到来,她和陈烬年本就是两条平行线一样的人生,将会更加反向而驰。
“你到客厅等我吧,我马上煮好端出来。

林岁昭强迫自己回神,在心里粗略算了一下自己早上包的饺子,本来应该冻在冰箱里吃到下个周,这下却应该只是刚好,就算这样还是幸亏她习惯一次包多一些。
她本来以为隔壁只有一个人来着。
“这个盘子可以用吗?”陈烬年没出去,只端起她放在流理台边的盘子问。
“你转过来给我看下。
”虽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林岁昭还是这样说。
陈烬年按她说的,把盘子的背面给林岁昭看。
林岁昭确认了一下:“干净的,可以用。

就是感觉有点神奇,明明已经是她家里最大号的盘子,在陈烬年手里却显得很小巧。
陈烬年点点头,随意问:“那我把锅里的饺子放这个盘子里?”
他指的是林岁昭去隔壁前上锅蒸的饺子。
陈烬年很自然的就主动适应了来厨房帮忙的这个角色,林岁昭也就没再客气,听他这么说,笑了一下:“你看,那个饺子皮还透着面粉的白呢,再蒸一下吧。

陈烬年轻啧一声,扫了眼那锅:“真够娇贵的。

又随手把盘子放回去。
林岁昭把包好的饺子从冰箱又重新拿出来,揭开保鲜膜,问:“你吃煮的可以吗?”
虽然是个问句,但林岁昭压根没给选择。
锅里蒸的这份是她自己准备吃的,分量很小,端过去那个又只有一人份,旭子说他一个人就能解决,再蒸的话花费的时间还挺多的,水也要重新烧,所以她潜意识里是希望陈烬年也能和黑皮一样,吃煮的。
“嗯。
”陈烬年对吃的倒是没那么在乎,很好打发,看着林岁昭又拿出来的菜,说,“我洗吧。

林岁昭没拒绝,把菜递给他:“在这个水池洗吧,对,用这个盆,往右边是热水。

平时看来很宽敞的厨房,因为陈烬年在也显得拥挤起来,他这样的身高,对163的林岁昭来说很有压力,他就顶着这么张让人神魂颠倒的脸在洗白菜,看起来还挺像回事儿的。
林岁昭平时切菜都是在靠近水池的那块平台,这会儿陈烬年在那洗菜,她就索性在另一边切香菜和小米椒。
明明要做的是同一顿饭,两人背对着背,也没什么可讲的话,就沉默着,只有水流和切菜的声音。
但林岁昭竟然一点也不觉得尴尬。
果然,胆子都是练出来的,装成普通朋友其实也没那么难。
“陈烬年,你可以给我递一下醋吗?”调味料也都在水池旁边的台面上,林岁昭抽了张处方用纸擦手上切菜留下的辣椒水,喊他帮忙,“水池前面那里。

“这个?”陈烬年侧首,光在他鼻梁侧面透下一片阴影,他猜测着指了一瓶问她。
林岁昭买的调味料都习惯分装,包装上没有文字介绍。
“这个是老抽,要旁边那瓶陈醋,对,就是这个。

陈烬年依言,抽出那瓶醋递过去。
他把洗好的菜沥干水,问:“用哪个刀和案板切?”
其实本来林岁昭以为陈烬年就是来做个样子,客气客气的,这也倒是人之常情,毕竟这是她家,做什么都是她更熟悉,特别是发现陈烬年连蒸饺熟没熟都分辨不出来的时候,她只希望他不要给自己倒找麻烦就行。
但陈烬年这人有一点特别好,他不会因为林岁昭指出他的不足而恼羞成怒,在厨房这么久,也都尽量把是否要帮忙的问句转成具体的内容,比如把“要不要我帮忙装饺子”说成“我可以用这个盘子装饺子吗”;又比如现在,他已经洗完菜,问的也不是“需不需要切”,而是“应该用哪套工具切”。
既尊重主人又很真诚。
林岁昭在与人交往方面有后天锻炼出的敏锐能力,被他这样一带也卸下了最后一点紧张。
她笑道:“你放盆里就行,待会用手扭成几段直接下锅就好。

她让陈烬年洗的是一把嫩白菜。
林岁昭说话向来是温声温气的,厨房这样狭窄的地方,这么近的距离,即使是刚刚能脱口成话语那样的音量都能被听到,她声音更是大不起来,整个人都是软软糯糯的。
才刚洗完菜,陈烬年就觉得没事做,又觉得厨房太小,哪里都舒展不开,他只好走到里面的煤气灶旁边,隔着透明的盖子看里面蒸着的饺子。
都是水汽,也不知道林岁昭刚刚是从哪个角度看的,连饺子皮透着面粉的白都能看出来,反正在他看来饺子煮熟了也是白的。
菜洗了,醋碟林岁昭在弄,饺子也是包好的,陈烬年这下彻底找不到事做,百无聊赖,双手撑在流理台上,微微弯着腰。
林岁昭找出一个碗来装醋,远远看了眼饺子,也看了眼陈烬年,说:“你把饺子盛起来吧,用你手边那个盘子就好,筷子在消毒柜里,揭盖子的时候小心点,别被蒸汽熏到。

林岁昭轻声细语地叮嘱,总感觉这很像她第一次学做饭时舅妈的语气。
陈烬年转身看她,微微皱眉,很疑惑的样子:“你不用看看饺子吗?”
他的意思是,林岁昭第一次跟他说饺子不熟的时候,说的是让他看饺子的颜色,而现在为什么不用看就可以装起来。
林岁昭反应过来,笑道:“也不用非得看饺子啊,看着熟了其实没熟的情况更多,我记了时间的。

她笑得特开,又补充了一句:“你刚刚那么早就要去拿起来,不用看饺子皮肯定也是白的呀。

陈烬年转回去关了火,轻挑眉,懒洋洋道:“那你刚逗我玩儿呢?”
那个儿话音就很京腔,被他这么自然地脱口而出,莫名有种亲近的感觉。
“没有,我就顺便科普个常识,”林岁昭摇摇头,很干脆的口头投降,笑意还是止不住,看他关了火,道,“你快先把盖子拿下来,待会儿水凝结掉下去了,我刚刚送给你那盒都没敢用盖子呢,就怕水把饺子皮浸湿了。

最后一句话隐隐有抱怨的意思。
“得,”陈烬年挑眉,把盖子放到一边,开始夹饺子,“您说什么我做什么。

林岁昭把醋分成一多一少两份,问他:“要不先把醋送过去?虽然煮饺挺快的,但我担心待会过去蒸饺已经没了,醋就派不上用场了。

时间也不早了,他们看起来也不像吃过早餐的样子。
陈烬年在厨房虽然表现的很笨拙,但林岁昭还是适当给予了他一些选择权,让他多了参与感。
陈烬年垂眸夹好最后一个饺子放在盘子里,懒洋洋道:“早着呢,那边没筷子。

刚出锅的饺子还是挺烫的,言下之意就是,他们想吃也没法动。
“没有筷子吗?”林岁昭皱眉。
陈烬年在那边的时候只说了家里没盘子,想借用一下那个饭盒,她就下意识觉得他没开口的东西就是有,没想到其实是没有筷子的。
林岁昭道:“那我趁着送醋把筷子拿过去吧,我家里恰好还有套新的。

陈烬年把饺子推进去一点,微皱眉:“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拗呢。

林岁昭抬头看他,侧脸下颌线流畅锋利,很野性的一张脸。
陈烬年沉声道:“刚还跟你说呢,你一个小姑娘,不安全。

林岁昭咬了咬嘴里的软肉,没料到他会是这个回答,愣着不知道说什么。
陈烬年又随意道:“两个大男人,就这么一会儿,饿不死。

他话音一落,感觉厨房又安静下来,林岁昭觉得这样也不太好,她总不能让客人尴尬吧。
于是她脑子一抽,看着陈烬年道:“那你在这,就安全吗?”
四目相对,林岁昭的指尖因为辣椒水的残留刺痛,她咬了咬舌尖,想要解释什么。
普通朋友根本不能开这样的玩笑啊。
但还没等她开口,突然看见对面的陈烬年低头,嘴角是显而易见的上扬,黑t运动裤,像当年的篮球场是进球的瞬间,笑得都是少年气。
他重新抬起头,看着林岁昭的眼睛笑道,低低的嗓音,像是从胸腔里拉出来的笑:“你把我想成什么样了,还得让一小姑娘白给做饭。

高中因为变声期带来的浑浊感已经不见,但陈烬年的声音,始终是那种会让人称赞的“低音炮”,林岁昭突然就生出一种,如果他去当网络主播,即使不开视频只露脸,应该也能赚不好钱吧。
陈烬年看着眼前的林岁昭,眼尾还沁着红,脸颊有很轻很淡的小雀斑,是稍微离远一点就发现不了的浅色,他突然觉得她这个样子,很像一只麋鹿。
陈烬年收回视线,压住有些不受控制的想法,淡声道:“再怎么说我们也是高中同学,我在你眼里就这么渣啊?”-content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