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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化十一年,元贞皇帝驾崩,举国哀悼,江山风雨飘摇,一切都岌岌可危。
大邺开国数百年,却也难挡这世事变迁,国运轮回。
凤仪宫内,满宫皆是缟素,入目皆是白幡,然而就在这样本应寂静的环境下,宫内的安静却被女人的嘶吼所打破。
“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是储君的生母!”
邵贵妃虽被荣安皇后的婢女太监们压制着,可是仍在挣扎,前不久她的儿子荣王刚被荣安皇后派人带去他处。
去母留子,这般明显的意图,邵贵妃岂会不知道,她深受皇帝宠爱,因此被荣安皇后所记恨,这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
“记得你刚入宫的时候,爱穿绯色罗裙,万岁爷把你捧在心尖上,除了你,再也没人能穿绯色。
”荣安皇后缓缓倒了杯毒酒,向邵贵妃走近,“可是再艳的颜色,也有不合时宜的一天。

“万岁爷最喜欢你这一身花花俏俏,不如你下去伴驾,这一身缟素,还是留给本宫穿吧。
”荣安皇后看着邵贵妃面目狰狞,很是高兴。
眼瞧着,这杯毒酒就要递到邵贵妃的面前了,此时门外却传来一阵女声,打断了正在进行的荣安皇后。
只见一素色宫装女子推门而入,只她一人,看着眼前一幕却面色淡然,不见有何情绪起伏,走至荣安皇后面前,行礼道。
“沈姎见过皇后娘娘,贵妃娘娘。

荣安皇后侧眸看着沈姎,似乎是在思考她为何到来,而邵贵妃眼中的渴求从沈姎进来便不曾停歇。
荣安皇后开口说道:“沈姎,今日陛下龙御归天,祭礼诸多事宜,你们尚宫局可办妥了?”
“回皇后娘娘,一应事务都已安排下去了,必能让娘娘满意,”沈姎低下头,她知道,荣安皇后最喜欢他人低眉顺眼的模样,“只不过奴婢在路上不巧遇见了荣王殿下,想着贵妃娘娘对陛下用情至深,想必娘娘需要奴婢。

沈姎,内侍女官,正五品尚宫,这前朝后宫中最不好惹的,除了那位昭定司掌印太监肖铎外,便是这沈姎了。
此二人素来心狠手辣,若说肖铎是明面上的执行,那么沈姎便是背地里的捅刀。
常言“最毒不过妇人心”,沈姎自诩算不上什么好人,在宫中谋生路,最忌讳的就是善良,可她有着一副好皮囊,倒也被众人称一声“蛇蝎美人”。
沈姎走近荣安皇后,替她将毒酒斟满,轻声说,“贵妃娘娘对陛下情根深种,自然是难舍分离,自愿随陛下而去,娘娘便全了她的一份心吧。

荣安皇后对此似乎很受用,“你倒是懂事。

“从今以后,你的儿子只能叫本宫母后,只能给本宫下跪。
”荣安皇后轻蔑地看着邵贵妃。
“荣安,你个毒妇!”
荣安皇后好像是被这句话激怒了,直接将毒酒灌进了邵贵妃口中,沈姎站在一旁,不作言语。
被喂了毒酒的邵贵妃倒也干脆鱼死网破了,竟挣脱了束缚,企图与荣安皇后拼个高下。
然而她注定不会成功,沈姎看着那抹紫色走了进来,一下隔开了荣安皇后与邵贵妃。
头戴乌纱描金帽,身着葵花团领衫,身系鸾带,穿曳撒,左右绣金蟒,这便是肖铎。
沈姎抬眸正好与肖铎望过来的眼神撞上,她微微点头,上前从肖铎手中扶过荣安皇后,眼睁睁地瞧着那邵贵妃就这么一步步面临死亡,最后倒在地上断了气。
多么鲜活的生命啊,可惜了。
不过沈姎却不会为邵贵妃可惜,毕竟她们不是一路人,她虽为贵妃的殉葬叹惋,却也轻视她在与荣安皇后的纠葛中那不自量力的行径。
荣安皇后对于邵贵妃的死自然是喜不自胜,她笑得再肆意不过,肖铎在一旁陪着笑脸,余光瞥过来,沈姎倒是对着他颇有深意地看了几眼。
“娘娘请。
”肖铎为荣安皇后引路,沈姎则对那几个宫女太监直言,“贵妃娘娘是为陛下伴驾,厚葬。

待人将贵妃尸体带了下去,沈姎回眸,瞧见肖铎与荣安皇后已然到了梳妆台前,肖铎贴心地为荣安皇后梳头,落在沈姎眼中煞是刺眼。
“呵,以色事人,下等。
”沈姎嗤笑着,面对肖铎突然抬眸的审视,她毫不犹豫地瞪了回去,转而开口,“娘娘,宫中还有要事,奴婢就先行告退了。

说完,沈姎便转身离开凤仪宫,她与肖铎看不顺眼倒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过有些时候他们二人但还是配合默契的。
不过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两条听话的狗,聪明会讨主子欢心罢了,他肖铎是因为荣安皇后喜欢他,而沈姎是因着她的家世,她背后有内阁沈家撑腰。
只是这两个人,却都是被权力所驱使的人罢了。
肖铎这厢还在与荣安皇后周旋,那边沈姎早已到了撷翠苑,她一路走来,宫人们皆道一声“沈尚宫”,她只点头示意。
沈姎在他人心目中的形象,本就是冷淡严肃,虽长得一副美人相,可却无人敢在她面前造次,让人颇为惧怕。
撷翠苑内,诸多妃嫔被选做朝天女,这是历代而来的旧习,沈姎虽也心有不解,觉得太过残忍,但对于宗法礼教,她亦无力更改。
不过这一番路过,倒让沈姎遇见了个妙人,他人都在行贿或哭喊之时,那人的冷静显得格外突出,让沈姎一眼就认出了她。
“步太傅家的”
沈姎记得,他们应当是在宫外春日宴上见过,看着年岁不大,应当是三个月前进宫的那一批,恐怕连陛下的面都不曾见过。
年纪轻轻得就被选做朝天女,成了这陋习之下的亡魂,也是可怜啊。
隔着远远的,沈姎的目光被那站在台阶上的管事太监所吸引,这不正是司礼监的秉笔太监,闫荪琅,不过听闻他平素与肖铎也是颇为不对付啊。
沈姎抬手挡了挡烈日,嘴角含笑,这日头,肖铎应当已经出来了,她抬步返回,朝着宫道而行,沈姎觉得她能遇到肖铎,这是必然。
果不其然,沈姎正走过一处假山旁,就见肖铎迎面而来,她刚想避开,反被肖铎一把揽过她的腰,转而把沈姎按在假山上。
沈姎吃痛,眉眼间迅速染上微红,抬眼盯着肖铎,有些气愤地直言:“肖掌印这是作何?”
“不作何,只是许久不见沈尚宫,心里念得紧。
”肖铎摩挲着他手上的扳指,这动作落在沈姎眼里,挑衅意味十足。
肖铎会念着自己?沈姎可不信他的鬼话,他二人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不过前朝后宫总会有关联,免不了有些牵扯。
“肖掌印不妨直说,你我之间,何须顾左右而言他,这般弯弯绕绕可不是肖掌印的作派。

沈姎抚摸着自己被肖铎撞在假山上的后背,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不过见肖铎这副模样,倒像是在荣安皇后那儿得了委屈。
“呐。
”沈姎从衣袖里拿出一块手帕,递给肖铎,“既然不喜她碰你,又何必上赶着献忠心。

见肖铎一时愣住,没有反应,沈姎直接把帕子塞在了他手里,“肖掌印可莫嫌弃,你我共事多年,应当也知晓我女红算不上精湛。

“这帕子给了掌印,您想如何处置都可。
”沈姎话里话外倒是有几分冲,不过肖铎并不在意。
肖铎接过帕子,却不动手反复擦拭,“昭定司诸多事务,其中少不了皇后的意思。

沈姎见状倒也不去问他为何不用,左右不过一块帕子,便随他去了。
听着肖铎的话语间,荣安皇后于他还是免不了有些用处的。
“听闻荣安皇后与南苑王这段时间倒是交往密切,想来此二人应当是已经达成了某种交易,肖掌印,近日行事可要万分小心啊。
”沈姎面露笑意,只不过这笑容中却让人颇有几分胆寒。
“多谢沈尚宫告知,不过这是我昭定司自己的事情,若他二人真有什么大逆不道的行径,我也不会手软。
”肖铎淡定地回应。
沈姎点了点头,“倒是我多心了,掌印大人向来刚正不阿,真是叫沈姎佩服。

肖铎轻笑着坦言:“场面话就别说了,你我之间这般客套,倒还真是难得。

“怎会…”沈姎微微挑眉,“司礼监还要管治朝天女的事,耽搁不得,此事我让闫荪琅负责,却终归有些不放心。

“朝天女之事的确应尽快安排上,陛下丧仪不可有失,沈尚宫须得亲力亲为啊。

“那是自然。

沈姎话在嘴里这么说着,脚步倒是不住得往后多踏了几步,与肖铎拉开了距离,见四周无人,便兀自往内侍监处去了。
待沈姎前脚不见了人影,肖铎这才缓步而出,望着撷翠苑的方向略有思索,他手里还攥着沈姎的帕子。
“的确是不甚精湛。

肖铎将帕子叠好塞进了自己中衣处,那帕子上绣了株兰花,落在肖铎眼里反倒有几分讽刺。
兰花乃花中君子,可是他肖铎,却真算不上君子这名号。-content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