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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禧堂
贾母坐在上首,邢夫人、王夫人分居两侧,熙凤、李纨则分别站在邢、王两位夫人身后。
黛玉、宝钗并三春姐妹们都堂中站着,宝玉则带伤趴在堂中央。
黛玉眼眶还是红的,迎春、探春姐妹几个一旁轻声安慰着她。
“你伤还没好,这般闹腾着是做什么?”贾母痛心疾首:“还非要婆子们抬你到听雨轩,可怜见的,外面多大雪不知道?
伤没好全,再冻个万一,你林妹妹心里就好受了吗?”
若是平日,提起黛玉伤心,宝玉定然偃旗息鼓。
可宝玉知道,今日的误会不解开,黛玉就再不会心疼他了,于是挣扎道:“老祖宗,我的伤没有大碍。
是我说错了话,冒犯了妹妹。
老祖宗不是常教导我们,‘过而能改,善莫大焉’,我只想着同妹妹认错,一时忘了身上还有伤了。

宝玉说着,王夫人手上的佛珠转的更快了。
贾母心痛道:“你只知道‘过而能改’,怎么不记得书上还写‘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你不顾自己身体非要闹着出去,岂不是让你林妹妹难做?”
贾母三句话不离黛玉,王夫人忍了又忍,终究强忍情绪,问道:“宝玉你还带着伤,究竟说了什么惹林丫头那般大的气?
非要这时候给林丫头赔礼道歉?”
贾母便道:“袭人,你来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讲清楚,主子们都这里坐着,若有半句虚言,胆敢欺上瞒下,从此便不要在宝玉屋里伺候了。

袭人瞧瞧宝玉,又偷瞧一眼宝钗、黛玉,众人都在,她也不敢添油加醋,只能稍稍避重就轻:“先是宝姑娘带着药过来看望二爷,问候了几句,就聊到二爷为何挨打的事。
二爷便说,自己挨打是因为冒犯了十四爷,与旁的事情无关。
言语间,冒犯了十四爷几句。
恰巧林姑娘此时过来看望二爷,正巧听到那些冒犯的话,林姑娘便生气了。

一时间屋内静默无语。
牵扯到皇家,小事也是大事,总不好问宝玉是如何冒犯十四爷的吧?
宝钗心中长舒一口气,幸而袭人没把薛蟠学堂之事牵扯进来。
还是贾母老辣,笑问道:“前些日子还听说十四爷颇赏识宝玉,赏赐了许多东西,当时怕你嫌烦,故没多问。
谁想果然是小孩子脾气,今日怎么就闹别扭了?
我听着,怎么还有林丫头的事?”
黛玉听到这里,总算抬头了,眼眶里还有泪珠儿打转。
宝玉于是闷闷回道:“是林妹妹先认识十四爷的。
前年圣上携阿哥们南巡,十四爷也在其中,当时十四爷就认识了妹妹。
十四爷因知妹妹住在咱们家,便唤我过去问了问妹妹近况,这才熟悉起来。
十四爷对妹妹多有照顾,因此我不小心冒犯了他,才惹妹妹好大的气。

宝玉这话一出,总算解了众人疑惑。
怪道向来眼高于顶的皇子阿哥莫名对宝玉高看一眼,原是同林丫头有旧?
一时间,众人心底念头纷繁。
除了王夫人仍心心念念想着宝玉,纵是贾母,联想十四爷至今未有婚配,心中都不由暗自嘀咕:
时隔两年,十四爷仍然念着林丫头,肯送她好吃的好玩的,多有照顾,莫不是有什么其他想法?
不该啊?
贾母望了眼下首的黛玉,纵然小小年纪仙姿玉容,是比其她姐妹更多一分出尘。
可翻了年黛玉也才十岁大,是不是太早了些?
宝玉、黛玉刻意隐瞒了义兄妹一事,却不想更引贾府众人猜测纷纷。
熙凤也不敢开宝黛二人的玩笑了,故而笑道:“哎呀,我瞧着,都是小孩子心性。
今儿我同你好,明儿不同你好了。
只怕过两天,兄妹两个又顽到一处,反怪咱们多舌了。

“林妹妹,我真知错了。
”宝玉可怜兮兮趴在那里,仍不往跟黛玉道歉。
心中有了芥蒂,哪里这般轻易就消除了,更何况宝钗那句“刻薄”至今让黛玉耿耿于怀。
只是每次宝玉出事家里大大小小的长辈都在上头看着,黛玉心中不耐,也不愿惹了贾母伤心,故而只将诸多想法憋在心里。
“宝二哥纵是有错,也不是对我,该道歉的另有其人。

听出黛玉言语松动,宝玉果然惊喜异常:“等我好些,我马上去十四爷府上登门道歉。

末了,又可怜道:“只希望妹妹原谅我这一次。

黛玉便道:“等你好好养伤,道过歉再说吧。

“好好好,我一定好好养着,快快好起来。

宝玉顿觉黛玉还在关心自己,立刻生龙活虎。
王夫人见宝玉在黛玉面前如此低声下气,心中更恨,仿佛一根刺狠狠扎在心里,怎么也拔不出来。
往后宝玉养伤这数日,黛玉闭门不出,宝钗倒是一日不落地常去关怀宝玉。
若是以前,定然有不少下人嚼舌根,少不得又要编排黛玉“冷心冷情”、“小性”、“记仇”、“不知恩”一类,可那日荣禧堂谈话泄露不少言语出去。
从前,贾府下人只从周瑞家的那里听说,当今圣上的十四阿哥对宝二爷另眼相待,自豪极了。
出去对上其他府的下人们腰杆都硬上两分。
荣禧堂谈话之事发生,才知道宝二爷沾了林姑娘的光。
贾府下人惯会捧高踩低,本来黛玉深受老太太宠爱,熙凤照顾,他们纵然知道也觉得林姑娘远来寄居,表面小心,内心还是不大敬重。
此事一出,再没人敢嚼听雨轩的舌根,凡提起林姑娘气势先弱三分。
可八卦是人的天性,更何况贾府这群闲不下来的丫鬟婆子们。
既不能说林姑娘,宝钗便遭了殃。
宝钗这些时日天天往宝玉处跑,宝玉刚挨打那天冒着大风雪,手中捧着棒疮药。
丫鬟婆子们便议论说:“从没见过这样上赶着的,一点姑娘家的矜持也没有。

还有更狠得:“宝二爷心心念念着谁咱们都看在眼里,我瞧着,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宝钗可不像黛玉,贾府有一点风言风语她都清楚,更不能忍气吞声。
专程往王夫人处哭诉道:“姨妈,我不过关心宝兄弟,就被这样编排,孩儿恐怕是住不下去了。

王夫人怒火中烧,当即唤了熙凤来,二话不说先责骂一顿:“凤丫头,你如今也越发不济了。
知道年节你人忙事多,可宝丫头远来是客,又是一家人,合该多照顾些。
姑娘家的名声最为重要,哪里容那群下人们多嘴多舌?”
“哎呦,我这两天手忙脚乱的,又一心顾着宝玉的伤,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熙凤脸上笑着,指天保证道:“俗话说得好,捉贼拿赃,宝姑娘既听说了,肯定有什么证据。
是什么人,你只管说名字,我一定拿了她,撵出府去,绝不姑息!”
宝钗哪里说得出来?
熙凤警告底下一番,以吃酒名义狠狠罚了几个爱说闲话的婆子,才勉强在面上止住这不正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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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府动静闹得这般大,不关注他们家的就算了,诸如胤祯此类,当天就能收到消息。
听到黛玉为了维护自己与宝玉大吵一架,至今仍不搭理宝玉,胤祯心中满意极了,颇有“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
“不愧是爷认的妹妹,果然心里向着爷。
”胤祯坐在四爷对面,感慨道。
四爷淡淡地瞧他一眼,面无表情道:“今年雪势过大,京郊那块房子塌了不少,皇阿玛要我明日过去安抚灾民。

胤祯顿了片刻,缓缓问道:“户部拨了多少银子?”
四爷瞧了胤祯一眼,总算带了点温度:“一万两。

“不多。

四爷沉声道:“若是只有京郊受灾,一万两省一省也够用,还有大户人家施粥布米,怎么不多?”
“四哥这是在考教弟弟吗?”胤祯轻笑了下,然后面色微沉:“京郊受灾,那直隶呢?
从未听说老天爷下雪还特地挑一块小地方。

“可是直隶并无消息,十四弟未免杞人忧天了?”
胤祯沉默片刻,问道:“直隶总督是赵弘燮?太子爷的人?”
四爷沉默不语。
“弟弟知道了。
”胤祯笑笑,然后对四爷认真道:“四哥,弟弟已经长大了,若是四哥实在操心,不如多关注关注弘晖、弘昀他们。
弟弟心中有数。

四爷总算抬头道:“你心中既有数,整日里还不务正业?
贾家有什么好关心的,儿孙辈烂泥扶不上墙,府里只靠一个老太君撑着国公府的招牌。
已是大厦将倾,无力回天,哪里值得你耗费心思?
你若是喜欢他们府上哪个姑娘,抬进府里做个侧福晋就是,他们还敢不应?”
“噗!”
胤祯刚端起杯子饮了口茶,闻言心神巨震,口中的茶水喷了四爷一身。
“咳咳咳,四哥,对不住。
”胤祯一边咳,一边躲避四爷凶狠的目光:“我就认个妹妹玩,你就能想到福晋、侧福晋上,你这思想也太龌龊了!
七八岁的小姑娘我若都能下的了手,岂不成禽兽了?”
四爷本急着回屋沐浴换衣,不愿搭理他,奈何胤祯拱火一流。
四爷强忍身上不适,一脚踢在十四身上,捉住他打:“好好好,你清高,爷龌龊,爷禽兽!
今个不教训你一顿你都不知道爷是你哥?”
“哥,四哥,亲哥,你不先回去沐浴更衣吗……”-content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