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翊坤宫
康熙今夜宿在宜妃那里。
当然,如今康熙偏爱那些年轻活泼的答应、贵人们,来宜妃这里往往是聊聊家常,然后纯盖棉被休息。
好不容易躺下睡熟,一个好梦,却听外面一阵鸡飞狗跳吵闹声。
康熙面色阴沉如水:“外面何事吵嚷?”
梁九功刚从外面进来,一见康熙这个模样,便知圣上动了真怒。
若没有紧急情况,第一个就要治他办事不利。
忙跪下请罪,飞速描述一遍事情经过,着重渲染了十四爷脖子上的伤。
“听来传话的小太监说,十四爷也不知留一点手,血呼啦啦的顺着剑锋就往下淌。
”梁九功说着,声音也开始发颤。
康熙哪还顾得上休息,一把掀开被子,扯了裘衣身上一披,鞋子都没蹬上,就急着往外赶。
一边急道:“人呢,如今在哪?御医可过去诊治了?”
“陛下,夜里凉,还是先穿好衣裳鞋子,若是因为此事着凉,岂不让十四那孩子更难过?”宜妃忙赤脚下床帮康熙拿鞋子。
梁九功慌忙接过宜主子的活,一边帮康熙整理衣裳,一边在心中把那迂腐的禁军统领骂个半死,强忍惧意道:“听说十四爷还在宫门外。

“荒唐!”
康熙胸口发紧,眼前一黑,几欲站不稳身子,怒吼道“还不赶紧遣人把那不争气的东西抬到太医院去!”
“是,是,是!”梁九功不住应声,一边小心翼翼道:“弘晖阿哥那边?”
康熙这才想起还有一个孙子:“能给十四治伤的都留下,其它的派去老四府上瞧瞧。

梁九功忙快步出去。
路上,宜妃伸手覆在康熙胳膊上,轻声安慰道:“万岁爷不必太过担忧,十四成日上马搭弦的,壮实着呢,定然没有大碍。

“朕就怕他不知道轻重。

康熙藏在背后的手微微发颤:“朕是上马打过仗的,多少将士身上只一个小伤口便不以为意,最后弄到断胳膊断腿甚至送命的还少吗?
他就只知道弘晖高热不退,就不知道若有个好歹,自己······”
“呸呸呸,”宜妃忙止住康熙,“万岁爷赶紧收回这话。
您是世上最有福气的人,十四是您的儿子,定然平平安安,没有意外。

这话自然是安慰人的,幼年早殇的皇子还少吗?
走到半路才想起太后,康熙忙吩咐身边小太监:“仔细别把皇额娘吵醒,她年纪大了受不住。

康熙既下了命令,飞也得把十四爷带到太医院御医跟前。
中间折腾再不必说,幸好先拉来了民间的大夫,备了许多金疮药止住了血。
到了太医院,御医们又细细处理一番,包上纱布。
“如何?”康熙急问道。
那御医慌忙擦擦额头上豆大的汗滴,颤颤巍巍道:“还得看今夜能不能退热,若十四爷能退烧,便是好了。

“废话!”康熙怒道:“朕不想听这些没用的,你只保证十四阿哥的伤有无大碍?”
说完,坐在十四病床边上摸摸他的额头,见小儿子意识不清,嘴唇发白,更是心急如焚。
几个御医互相碰头,小声商量。
康熙大发雷霆,咬牙切齿道:“若是十四阿哥这点小伤都治不好,朕要你们有什么用?”
众人慌忙跪下,叩首请罪。
天不遂人愿,胤祯夜里发起了高热,意识也渐渐模糊。
脑海里一时划过康熙、德妃的画面,一时又亮起前世家人的面容。
丑时,十四身上的烧还未退去,一旁的康熙、宜妃和赶来许久的德妃熬得眼底通红。
御医们更是大汗淋漓,内衫早已湿透。
“动了,十四刚刚手动了!”德妃猛地站起来,泪水不受控制地往外涌:“御医!御医!”
康熙也猛地精神起来:“快去给十四阿哥把脉!”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御医带着不符合这种年纪的矫健瞬间移到十四身边,细细看过之后,颤声道:“恭喜圣上,贺喜圣上,十四爷的烧已经在缓缓退下。
只要好生休养,便无大碍。

“好!赏!”康熙仰头大笑。
谁也没有瞧见这位威严的帝王眼角划过的一丝亮光。
又过了一刻钟的功夫,四贝勒府也派人传来喜讯,说弘晖阿哥的烧也退了,让皇上、娘娘不要再忧心。
“阿弥陀佛!”德妃双手合十,将漫天神佛感谢个遍。
又忙对康熙、宜妃道:“万岁爷、宜妃妹妹,十四这里臣妾守着就好,你们也一夜没合眼了,快回去歇歇吧。

宜妃强撑精神,笑道:“不碍事,十四没事就好。

康熙对宜妃关心道:“德妃所言有理,今日实在辛苦你了,十四这里有德妃和朕看着,你回翊坤宫好好歇息一番。

宜妃回去后,德妃又劝康熙道:“万岁爷回去歇着吧,您今日还要早朝,身体为重。

康熙又等了小半个时辰,见胤祯伤情确实好转,没有反复,这才稍稍放心,回乾清宫眯了两个时辰,接着起身上朝。
另一边,四爷收到消息连夜奔回京城。
顾不上回家看一眼生病的儿子,忙进宫往太医院去。
见十多个兄弟全围在病床边,当即心里凉了半截。
心里闪过与十四相处的点点滴滴。
自己生的不好,一出生便被抱给佟额娘,又少言寡语不喜表达,因此与自己的额娘从小不亲近,而皇阿玛的心神则大半都被大哥、太子占据。
待到小十四出生时,额娘已颇受宠爱,十四从小在额娘、皇阿玛面前讨巧卖乖,又碰巧宫里五年内都没有皇子降生,故而很受皇阿玛的喜欢。
可十四从没有仗着长辈偏心对不起自己,从小就跟条小狗一样粘在皇阿玛和自己身后转来转去。
虽说时常气人讨打,可大事上从不含糊。
胤祯好不容易应付完身边一群来探望的哥哥们,就听到太监来报:“四爷来了。

众人扭头一看,见老四失魂落魄。
“四哥,十四不还好好的,你摆出这么丧气样子作甚?”十爷开口就是浑话。
“十弟!”八爷对老十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闭嘴。
十爷话音落下,四爷这才敢往前迈了几步。
十四果然没有什么大事,正瞪着一双瑞凤眼往自己身上瞧呢。
四爷忍了又忍,终究咽不下去:“胆大包天,若还有下次把你腿打断!”
“老四!”太子不赞同地看他,劝道:“十四伤还没好全。

大阿哥胤禔一旁笑道:“就算想打,也得等十四好了,不要心急。

康熙一下朝,听见的就是儿子们的打架论。
惹得康熙是又好气又好笑。
过来关心了一番十四的伤势,然后就开始赶人:“你们一个个闲着是没事干吗,都聚在这里做什么?”
又专门叮嘱四爷:“你既回来了,就好好歇歇,也回家看看弘晖。
京郊的事……”
康熙说着,又往众兄弟身上扫了一圈:“老八,赈灾的事,就由你替老四先看着吧。

“儿臣领旨。

康熙赶人了,除了老四,众兄弟都齐齐告退。
老十临走前,又拉着老九跑回来,冲胤祯比了个大拇指:“别的不说,十四弟,就冲你昨儿这个,爷佩服你!”
又狠狠拉了老九的胳膊:“九哥,你说话呀!”
九爷白了老十一眼,哼了一声:“算你是条汉子!”
老大脚步一转,回过身一把拉走这两个不靠谱的弟弟,然后扭头对胤祯道:“心是好的,只是万事多顾念自己。

太子也转了回来,叮嘱道:“还要多想想皇阿玛。
昨儿皇阿玛也熬了一夜,瞧瞧你办的什么事。

太子本还要说一句“不孝”,只是话到嘴头,终究升起一丝不忍,将“不孝”二字咽到肚里。
老八在屋门口等着,晨起的阳光只照亮了他半张脸,剩下的一半晦暗不明。
待康熙和众兄弟离开,四爷才冷声道:“夜闯宫门,把剑比在自己脖子上威胁禁军统领,好好好,你真是我的好弟弟!”
说着,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下手不知道一点轻重,你若是有个万一,让世人怎么评说皇阿玛,让额娘如何自处,让四哥我又如何自处?”
四爷已是气极、忧极、怕极,往日里的沉稳丢个一干二净。
胤祯静静听着。
他何尝不知道自己此次行为的风险。
可是旁人不知道,他自己心里清楚,若不冒险行事,弘晖这条命是保不住的。
“四哥,我不后悔。
”胤祯嘶哑着道。
“闭嘴,好好养伤!”
瞧着这个奄奄一息躺在病床上的傻弟弟,四爷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心中想问,十四,你到底知不知道,这一闯,往后再没有登上皇位的机会。
帝王之位绝不会留给一个太过至情至性之人!-content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