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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云遏得知周瑾寒是叫他来干验尸的活,一路上都没什么好脸色。
结果进了刑房看到穆清葭也坐在周瑾寒旁边,他的脸色就更不好了。
“王爷和王妃还真是伉俪情深,连到刑房这种地方都要出双入对的,难道不怕弄脏了脚?”
楚云遏阴阳怪气地刺了他们一句,脸色摆正,“府中想必不缺医者,既是命案涉及到要紧事,找我这个野路子大夫来恐怕不合适吧?”
穆清葭知道对方向来忌讳自己的身份,这番话也不过是说给她听的。
有求于人自然要将姿态放低一些,于是穆清葭站起了身,权当没有听见对方的讽刺,对他福了福身后温声说道:“今日之事涉及府里隐秘,不好外传出去。
楚神医是王爷信得过的人,只能劳尊驾辛苦跑一趟。
还望神医施以援手,解我府中燃眉之急,妾身不尽感恩。

楚云遏被穆清葭好脾气的样子堵得心口一噎。
这两句奉承话下去,他脸上瞬间有些挂不住。
偏还没等他回一句什么,周瑾寒就沉声开了口:“人已经凉透了,再不动手验,你是要等着她入土为安吗?”
眉头皱起目光阴沉,满脸的不耐烦。
得,阴阳怪气的劲比他可厉害多了。
这夫妻二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配合得倒是很默契。
楚神医被怼得偃旗息鼓,绷着脸“哼”了一声,这才面无表情地蹲下去验尸了。
神医救人厉害,验起尸来的架势也不含糊。
想来是寻常给人开颅切腹得多了,此时对着挽春的尸体一时用刀一时用针的,血溅到了身上也没见他皱一下眉头。
反倒是站在一旁观看的人第一次直面这种暴力验尸的血腥场面,一个个吓得脸色煞白。
不说覃榆这些小姑娘,即便刑房里的管事婆子,在看到楚云遏将一根中空的粗针扎进挽春腹部之时,都撇过脸不敢再看了。
周瑾寒怕穆清葭觉得不适,抓住她的手握了握:“你若觉得害怕,可以先回去,待我查清了真相后自会派凌辰来告知你。

“是啊。

辛竹也劝,“王妃有孕在身,这样的场面还是不要见的好。

穆清葭抚了一抚自己的肚子。
她其实觉得还好。
毕竟人死了,留下的不过只是一具躯壳,会腐烂,会生蛆,跟臭鱼烂虾并没有什么区别。
在这世上,比起尸体,活着的人可要可怕多了。
这个孩子既然投生在了她的肚子里,哪怕如今已有了感知,早些见识一下人世间的这些可怕的场面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况且……穆清葭朝簪烟瞥了一眼——她不相信挽春会死得这么蹊跷,其中定然有猫腻。
不亲眼看着楚神医验完尸,不亲耳听他说明挽春的死因,她心里终归放不下。
她想替覃桑报仇,想要剪除簪烟的一条臂膀,可她只是为了讨一个公道。
在她的计划中,最后的结果无非就是簪烟入套,自行现出狐狸尾巴来。
被抓住的人究竟是挽春还是拂夏,对她来说都没有区别,只要她们中的一个落入了辛竹和周瑾寒的手中,那她的目的就达到了。
故而当得知挽春死了的时候,穆清葭的惊愕其实并不比周瑾寒少。
她算到了簪烟一定会选择舍弃两个心腹中的一个,可她却没有算到,被舍弃的这个人竟然会死。
这一死,就像一场戏戛然而止落了幕,所有的圈套和谋划便成了空。
她和周瑾寒心中的谜团都无法再解开了。
“我没关系。

穆清葭回道,“此事发生得突然,不得到答案,我心里也觉得不安。

她朝周瑾寒安慰地笑了笑,目光转向杵在一旁的簪烟:“反倒簪烟妹妹素来胆小,方才又哀痛过甚,恐怕身体是挡不住的。
不如让覃榆先送妹妹回去吧?”
从楚云遏开始验尸起,簪烟全部的注意力就都放在了他在挽春尸身使的那些手段上。
她满心都是恐惧,连哭都早已忘记,更何况害怕?穆清葭的话问出了很久,她都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周瑾寒又不愉地叫了她一声,她才像是骤然回魂,随即浑身都发起抖来。
“寒,寒哥哥……”簪烟脸孔煞白,仿佛真的被吓坏了。
晶莹的泪珠从一双美目中簌簌而落,端的是我见犹怜。
她往周瑾寒怀里缩过去,嘤嘤地低泣着:“寒哥哥,我怕……挽春是跟了我许多年的人了,我最煎熬的那段时间,全靠她鼓励着我,支撑着我,我才能够挺过来。
如果没有挽春,我兴许早就已经死了,根本都等不到寒哥哥你来救我……”情绪太过上头,簪烟一时又要晕厥:“在我心里,挽春她就是我的亲姐妹,是除了寒哥哥你以外,我仅有的一个亲人了。
如今她死了……呜呜,寒哥哥,挽春她死了……”“是不是因为我真的是天煞孤星,所以我的家人们一个个都要离我而去?呜呜……寒哥哥,你说,真的该死的人是不是我?”
簪烟哭诉的这些话,听得周瑾寒很是心疼。
他想起了少年时在顾家度过的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想起了顾阙对他的谆谆教导,想起了顾夫人温和亲善的面容,也想起了当年那个跟在自己身后,一声声唤着“寒哥哥”的小姑娘甜甜的笑脸。
是啊,簪烟没有家人了……因为他,因为他们周家,簪烟已经没有家人了……周瑾寒将簪烟揽进了怀里。
在这一刻,他仿佛忘记了身边还有穆清葭在,也忘记了辛竹等这么多人看着,只一下一下轻拍着簪烟的背脊,温柔地对她说:“没关系,我在,寒哥哥在。

血腥味轰然冲进鼻腔。
穆清葭红着眼睛,突然的反胃让她差点吐出来。
她捂着嘴冲出了刑房,一直到胸腔内都被新鲜空气灌满,她才合起眼睛深呼吸着,将心中骤然的酸楚压了回去。
覃榆和辛竹不放心地跟了出来。
“王妃……”覃榆扶住了穆清葭的胳膊。
穆清葭仰面望着天,望到眼睛刺痛。
然后她颤颤地叹了一声,轻说道:“谁又不是没有家的人呢?我啊,都已经快忘记我祖母长什么模样了……”“姑姑您呢?”
穆清葭问辛竹,“您还能记起我祖母的样子吗?”-content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