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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多天匆匆过,祖母寿辰数著日子就到了。


这日秋高送爽,骄阳似火,叶冬凌欢喜地收拾打扮一番,脖颈上的伤疤终於掉了,只是新肉还未长好,透著些与肌肤不同的浅粉色,叶冬凌依旧穿著立领藕荷褙子,秋香色的緙丝银纹马面,踩著软底珍珠绣鞋,身边跟著白英白苏,满脸笑意的往侧门马车处走去。


然而,到了侧门,面前柳叶习习,簌簌被风吹落,在叶冬凌脚边打了个璿儿。


空空荡荡哪里有马车的影子。


叶冬凌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马车呢?昨天不是已经叫过来了吗?”


白苏四处看看,纳闷道:“方才还在这里呢?”


她们一大早上给小姐收拾回娘家的衣物,已经跑了好几趟了,不至於突然不见呐?


白苏大惊:“小姐,难道有贼?”


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凉水,叶冬凌心思电转:“哪个贼敢大早上在皇子府偷东西,想必是有人不想让我走。”


说罢,她转身,兴冲冲地往怡红院走。


走了两步,管家的声音传来道:“皇子妃,殿下让小的给您换了一辆宽敞的马车,今日是叶老夫人六十大寿,咱们六皇子府总不能太寒磣不是。”


脸上慍怒渐渐散去,叶冬凌脑中爬上疑惑。


萧玉瑾会这么好心?


然而,走到正门,看到外面奢靡金顶和红木车厢,再看看两匹早已等的不耐烦的高俊枣红马,叶冬凌微微一呆,道:“这不是你家殿下出去招蜂引蝶的时候用的马车吗?怎么舍得让我用?”


王管家面色僵了僵,尷尬回道:“您毕竟代表六皇子府的脸面。”


“行吧。”只要能回娘家,坐什么车都行,步行回去也无不可:“东西都搬过来了吗?”


“东西都在马车里呢。”说完,王管家似乎想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覷了马车一眼,似乎忌讳什么。


叶冬凌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掀开车帘,脑袋刚钻进去,顿时就僵住了。


摆著一个欲上不上的姿势,十分耗费力气。


半晌,叶冬凌僵硬开口道:“殿下,你怎么在车里?”


萧玉瑾面色红润,叶冬凌一天几顿汤药滋补下来,他简直是容光焕发。


挑挑眉,萧玉瑾戏謔道:“去招蜂引蝶。”


嘴角抽了抽,这记仇的男人,叶冬凌很快反应过来道:“那我就不打扰殿下了。”


她准备下车,却被萧玉瑾擒住了手腕。


男人神色冷然,皮笑肉不笑道:“你若下去,本皇子便只能一个人去给叶老夫人祝寿。”


乜斜了叶冬凌一眼,萧玉瑾松开她的手,自顾自道:“是你自己不愿回去的,不能怪本皇子不许你回娘家。”


叶冬凌:“……”


食言而肥搞的这般花样百出是要闹哪样?


好想掐死他。


握了握拳头,叶冬凌极力压抑心里杀人的冲动,上了马车:“既然如此,那就走吧。”


白苏也跟著上来,却被萧玉瑾一个眼神逼退。


叶冬凌离他远远的,端正坐好道:“劳烦殿下送我回娘家,寿宴结束之后您就自己回来吧,所用汤药我都已经告诉刘嬤嬤了。”


萧玉瑾眼皮抬了抬,眼神玩味。


叶冬凌心头一跳:“你不会还想住在叶家吧!”


萧玉瑾扬起下巴:“既然你如此诚心相邀,本皇子就勉为其难陪你在娘家住几天。”


叶冬凌瞪大了眼睛,她恨不得把自己的嘴缝上,顺便一巴掌呼死他。


“萧玉瑾你疯了?”


“你说什么?”


“我那日既已替你遮掩,便不会將府里发生的一切告诉任何人,你何必亲自监视我?”叶冬凌站起身来,指著萧玉瑾的鼻子控诉。


萧玉瑾眸中暗流涌动:“……”


淡淡瞥了她一眼,道:“这么说你不愿回娘家?”


什么?


“你无耻!”叶冬凌气得坐下,剧烈喘息起来,小脸被憋得通红。


竟然拿回娘家威胁她,喵的,从前怎么没发现萧玉瑾这么腹黑。


这是红果果的报復。


萧玉瑾勾唇笑了笑,笑出一口白牙。


叶冬凌眼不见心不烦地闭上了眼。


这半个月两人相安无事,她是妙手回春的医者,他是安静听话的病患,叶冬凌以为他们的关係也就止於此了。


这段时间堪称两人认识以来,相处最和平的岁月。


然而,她错了,这人只是暂时没精力报復,现在终於腾出手来报復她曾经的威胁和蹂躪了。


突然心中一阵觳觫,萧玉瑾绵里藏针的报復和温水煮青蛙般的手段让她惊悚。


她感觉自己就像砧板上的鱼肉。


在萧玉瑾面前,只有任他宰割的份儿。


不行,她得想个办法,暂时与他和平相处。


睁开眼,她看向萧玉瑾。


措不及防撞见萧玉瑾正在探究似的打量她,两人目光相对,她目光迅速移开。


不对,她躲什么?


定了定神,她朝萧玉瑾笑了笑道:“殿下,我们打个商量如何?”


萧玉瑾微微错愕:“什么?”


“殿下不是想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吗,只要您不给我捣乱,我就告诉您一切。”她提出诱人的条件。


尽管她不想告诉萧玉瑾,但这个消息却绝对能让萧玉瑾在皇帝中毒一事上占得先机。


萧玉瑾挑眉:“不就是太后头痛病发,我已经知道了。”


叶冬凌挖苦:“殿下不会真的这么蠢,以为事情这么简单吧。”


面色一沉,萧玉瑾沉声冷喝:“蠢?”


耸耸肩,叶冬凌温声道:“殿下自然不是蠢人,定然知道此事別有內情,而我,恰好是宫外唯一知道內情的人。”


这十五日,她除了在皇子府照顾萧玉瑾,便是隔三差五入宫给皇帝诊脉,萧玉瑾每每打听,都被她堵回去了。


如今她將这秘密拿出来,就为了换与家人相聚的几日安寧。


俊朗男人双眸如潭,深深地盯著叶冬凌。


就在叶冬凌心下慌乱忐忑的时候,萧玉瑾沉沉地笑了笑。


“好。”


叶冬凌长吁一口气,捂住砰砰乱跳的心道:“那就请殿下遵守诺言。”


两年前就为他春心萌动,他却从未像现在这般认真看过她一次,纵然恨意难消,却始终不能无视,方才萧玉瑾的目光让她不由自主的心慌意乱。


萧玉瑾:“自然。”


马车里气氛从来都是凝重尷尬的,方才说的这些话,也丝毫没有冲淡两人相互之间的戒备。


方才那只差焚香祝祷,击掌为誓的严肃,让马车里更加沉闷起来。


叶冬凌呆呆望著隨窗帘布翻飞隱现的车外风景,只觉好难熬。


一生到此,她才真切的领悟到话不投机半句多是多么的贴切。


还有那心中的隱痛,令她不由感慨,何为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的淒凉。


她爱过,却往事不可追。


余光扫到身旁男人,芝兰玉树,风雅依旧,与她相对无言,比陌生人还尷尬。


原来世间除了爱和恨,单单“尷尬”二字,也能让人肝肠寸断,黯然销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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