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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冬凌从未见过一个人的气息能紊乱到这个地步,更无法想像在这样紊乱的气息之下,身体冰冷彻骨,五臟六腑无法承载这气息而像是被冰封了般,一点一点衰弱。



萧玉瑾的“阎罗”与皇帝的“阎罗”有相同的蚀骨销神的效果,然萧玉瑾的毒性被人强行压制在五臟六腑里,因此他的骨骼並没有被销蚀。



然毒性被封存在五臟六腑三个月,对臟腑的伤害远比皇帝的更严重。



还好有人用药保住了他的臟腑,叶冬凌看得出只是师父的手笔,无异於拆了东墙补西墙,最后的结果是东墙和西墙皆如玉山倾颓,凶险至极。



別说现在须弥果只有一颗,便是有两颗也不一定能完全化解得了萧玉瑾体內复杂的蛊毒。



低头愣愣看著萧玉瑾手腕,却见那手腕上方有一处剑伤,这是新伤,她擼起萧玉瑾的袖子,赫然看到萧玉瑾身上无数伤疤蜿蜒如一只只粗壮的蚯蚓盘桓其上,有的已经结痂,有的尚在流血。



她越往上看越心惊,而后她扯开萧玉瑾的衣领,只见他原本白璧无瑕的胸膛之上,肌肤寸寸龟裂,宛若久失水份的大地,块块板结,而那接板的缝隙里,深深浅浅,层层叠叠的新伤旧伤密布交错。



明明是肌肤却宛若一块块破布缝制拼接而成,其状恐怖之极,宛若遭受过千刀万剐。



叶冬凌心痛的抽搐,又有无边苦涩酝酿堆积,那苦涩几乎从心底蔓延上来,一点点爬上喉咙,只瞬间她便宛若置身苦海,巨大的悲痛与无措將她整个人淹没。



难怪。



难怪素喜青珀色衣袍的他骤然大白天穿上了黑色夜行衣,这夜行衣不是为了夜行,而是为了遮掩鲜血。



太庙被血腥味弥漫,她站在他身边,看著他身姿翩翩宛若游龙便以为他那身黑色的衣袍上异常是沾染了旁人的血。



她更忽略了萧玉瑾刻意与她保持的距离,他甚至看都没看肉包所在的方向。



叶冬凌以为他大敌当前无心它顾,从未想过他是受了重伤怕自己看出端倪,更怕自己沉醉其中被人看出情绪。



拿开手腕,叶冬凌摩挲著萧玉瑾冰冷的侧脸,再也忍不住悲伤和悽惶,她痛哭出声。



“自你走后我每天每天都数著日子等你回来,肚子里的孩子一天比一天活跃,曾有那么一段时间产期临近我甚至不希望他们太早出来,我想等你回来,看著我们的孩子降生。”



“然而我等到的却是你出事的噩耗,那日我拼著损伤身体和一尸三命的风险也要强行把孩子生下来,只为你活著,因为我觉得若你不在,我和孩子们活著也没什么意思。”



泪水无声铺满脸颊,叶冬凌眸色淒然无助,像是个失去靠山又骤然遭遇拋弃的孩子,她压抑著声音甚至不敢大声肆意的哭声来,生怕稍不注意便被人欺负。



然而从来得天独厚的她,原以为前世一切坎坷遭遇不会再有,没想到她再次被命运欺负的遍体鳞伤,一颗心仿佛被人放在烧红的铁板上反復煎炸炙烤,將那血肉模糊的一团折磨的死去活来。



她將脑袋抵在萧玉瑾心口,想从他身上汲取丝丝力量,然而却是越来越彷徨无助,心沉到了冰渊中,无再见天日之期,绝望。



“玉哥哥,你不能这样丟下我。”



压抑到极致的哭声溢出嘴角,她似乎疼极了似的,双手握著萧玉瑾的手,肩膀抖动,那瘦弱的身子比风雨中的娇花更让人心生怜悯。



孙鹤看不下去了,泪水濡湿了眼眶,他將手搭在叶冬凌肩膀:“好孩子,別哭了,当务之急是想出救人的方法。”



叶冬凌抬起泪水朦朧的杏眼,眼红如兔子,布满蜿蜒的血丝,始终沉静从容的光芒消失不见,尽是绝望和悲伤。



金碧辉煌的养居殿,全天下最华贵的东西都在这里,然而此时,这里却充斥著宛若实质的悲伤。



金屋里藏著的不是吴儂软语的绝代美人,而是让人撕心裂肺的悲剧。



救人?怎么救,萧玉瑾这复杂的蛊毒搭配千疮百孔的外伤,作的一手好死,蛊毒解不得,外伤治不得,触之必死,碰之则亡,这三个月,他显然没將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



小嘴瘪著,叶冬凌双眼无神的不甘质问:“我和孩子都坚强挺过来了,他为什么牺牲自己,我不能理解,人性不都是自私的吗,他为什么不能像我一样自私点。”



她为了萧玉瑾可以狠心不顾孩子,她可以威胁皇帝,就在方才她甚至动起了杀掉皇帝杀掉一切知情人的念头,只为萧玉瑾。



他呢?



叶冬凌淒然质问:“你心里究竟有没有我?”



你若心里有我,你便该自私些,保护自己。



天下苍生和万千黎民就让他们见鬼去吧。



叶冬凌想著,心里生出怨毒来,遥想当年她曾用天下苍生鼓励萧玉瑾走出自责和阴影。



天下苍生待霖雨,谁能告诉她,为何他会付出如此大的代价。



叶冬凌呢喃:“值得吗?”



面如金纸,凝如雕塑的萧玉瑾,睫毛轻轻动了动,面上忽然闪过一抹挣扎和痛苦,仿佛听到了叶冬凌的话拼命想睁开眼睛回答叶冬凌的质问,却终是无法冲破桎梏醒来。



叶冬凌却狂喜:“玉哥哥,你能听到我说话是不是?”



再无任何细微表情来回应叶冬凌。



叶冬凌颓然坐在地上,就在方才,她觉得自己抓住了穿过重重乌云的那一抹光,又迅速失去。



殿外大雪纷飞,雕樑画栋的恢宏宫殿再次被雪白遮盖,那雪虽然反射太阳光芒,却是冰凉的温度,而失去光的叶冬凌宛若太阳晒不化的雪,透心的凉。



殿外忽然一阵骚动,叶冬凌充耳不闻,孙鹤走了过去。



片刻后他走回来,欲言又止地看著叶冬凌。



叶冬凌宛若木偶般无神道:“说吧,如今的我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长叹一声,孙鹤低声道:“是太后,她不敢进来打扰你,她让我告诉你,不管你做什么决定,她都支持你,只是……只是希望你看在皇帝毕竟是一国之君,又是太子生父的份上,能否救他一救。”



叶冬凌:“呵呵!”



透心凉的鲜血此刻被泼上了一盆冷水,彻底凝结成冰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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