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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堂满满的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文官甚至恭敬往门口迎接。


眾目睽睽之下,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一身粗布衣裳,看上去垂垂老矣却站的笔直,他背著阳光,从门外缓缓走进来,每一步都像是带著歷史的厚重和万千典籍的重量。


宛若从光中走出来的贤者,他身后跟著的,也都是满腹经纶的学究,这么多在文章著作编撰注释上颇有建树的师者都恭敬跟在老者身后。


眾人看的眼花繚乱,仿佛看到的不是一个个人,而是一本本书,一座庞大的藏书楼。


见到此人,皇帝也不由自主站起身来。


老者在皇帝面前不远站定,率领眾人朝皇帝行了个大礼,一字一句道:“臣庄衍,见过皇帝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正所谓世之大儒,最重礼节,因此庄老先生所行乃是古之大礼,此礼堪比封禪祭天般郑重。


一瞬间,眾人再次感受到这一礼中的厚重和震撼。


皇帝起身相迎,亲自伸手托起庄老先生:“先生请起,您是国卿,见朕不必如此大礼。”


庄先生再次躬身:“礼不可废,臣不敢懈怠。”


大红的喜字仍然高掛,红绸彩锻遍布中堂,如此喜庆的厅堂中,皇帝將右尊位赐给了庄老先生。


楚侯爷因此无位可坐,他与长公主並肩见礼,以主人的身份道:“犬子不学无术,大婚之日能得您书香之气普照,当真是荣幸之至,嵐儿,还不快来见礼。”


吊儿郎当的混混见到当世鸿儒是什么场面,楚世子拘谨的宛若见了猫的老鼠。


他拿出十二分的恭敬和规矩,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


“学……小子见过庄老先生。”


自称学生,楚嵐熠这个不学无术的莫名脸红,他连忙改了口。


庄老先生认真地打量他几眼,感慨道:“好孩子,眨眼间就长大了。”


楚嵐熠有些心虚,一时间诧异万分,震惊道:“老先生知道我?”


庄老先生笑道:“知道,你跟你爹当年长得一模一样,想当年老夫在宫中陪伴先皇,你爹十分驍勇,你……也不差。”


皇帝和楚侯爷当即笑出声来,庄老先生停顿,完美的展示了什么叫客气。


楚嵐熠也心虚笑了笑:“嘿嘿嘿!”


笑著笑著,楚嵐熠的笑容戛然而止,浑身也僵硬如木棍,因为他的脑门,被一只苍老的布满老茧和青筋的手给轻轻拍了几下。


六尺多的汉子忽然就成了一只巨大的虾米,为了能让那只手够得著他的脑门,他的身子躬了又躬。


楚侯爷十分满意,眼里尽是欣慰。


古书里,有名望的长者按头后生小子,是实打实的祝福,是寄予厚望的意思。


见此情形,叶冬凌十分欣赏庄老先生。


只这短短一个画面,庄老先生对皇帝客气,对楚嵐熠却有怜爱后辈的顽皮,是亲是疏,瞬间分明。


被冷落的皇帝缓缓坐下,装出同样欣赏后辈的风度来,內心苦楚不言自明。


叶冬凌连忙上前见礼:“庄老先生,冬凌见过老先生。”她踏入楚家的第一眼,便看到了庄老先生,他就安静的坐在中堂外不远的矮松下,遗世独立,超然世外,宛若一件价值不菲的古董。


庄老先生將目光挪到叶冬凌身上,认了认人道:“你就是小叶子那妙手回春的闺女吧,跟你娘长得一模一样。”


又是一模一样,眾人唏嘘,庄老先生究竟看过这世间多少新旧两代人却一样的脸。


“可惜啊,物是人非事事休,便是能看到当年那些年轻稚嫩的面孔又如何,该走的还是走了,独独我这个老头子没羞没臊的活著,老天也不收。”


叶冬凌眼圈一下子红了。


长叹一口气,庄老先生思绪瞬间回笼:“好啦,不提从前啦,皇帝陛下,臣今日来,只想替我那不成器的小徒儿求求情。”


皇帝心中一惊:“先生言重了。”


“臣是一脚踏进鬼门关的人,寻了大半辈子才找到这么一个传人,再没有经歷去找第二个了,如今他惹了官司在身上,臣虽相信那孩子的品性,却终究不敢小瞧了滚滚红尘,因此还请陛下允诺,让臣亲自问一问,他若真是伤风败俗,臣定要打死他,若他清白,请陛下放他隨我回去,这红尘诱惑多,他还年轻,臣怕他修行不够,长此以往坏了根基。”


庄老先生声音缓慢,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声声皆是惜才爱才之心。


话的最后,老先生表明不参与朝政的决心。


將落知秋带回去,便是他给皇帝的诚意。


隨著庄老先生的话,隨他而来的学究们纷纷跪了下来。


这逼宫般的阵仗,便是皇帝也得忌惮几分,於是皇帝允了。


片刻功夫,林熠、落知秋和水镜,三人手脚戴著重重的镣銬,却依旧姿態端雅,各有风仪。


叶冬凌眼角跳了跳,她没想到,居然有人给他们三个带镣銬,这是重刑犯或者无家无业的暴徒才会有的待遇,而不管是林家还是落家,都是世家,钟鸣鼎食世代相传,这两人身为嫡子长孙,是绝不可能越狱逃跑的。


“大哥,你……”叶冬凌心疼,这若是让外公看到了,该是多心疼啊。


林熠朝她笑了笑,淡然道:“无碍。”


而落知秋在看到师父的瞬间便破防了,直直跪了下去:“师父,您怎么来了?”


他愧疚万分:“不肖弟子累您劳顿,罪该万死。”


庄老先生温和道:“牢里的日子可还住得惯?”


落知秋低头:“住得惯。”


“那就好。”


说是要亲自审问徒弟的庄老先生满脸关怀,分明是不认为落知秋做错什么事。


这波护犊子的行为,羡煞了多少读书人。


在场一半人得了眼红病。


而水镜呢,劳神在在地飘著,没错,是飘著,他被没收了拂尘,因此两只手不知该放在哪里,於是便盘膝飘在半空,只当自己在打坐。


狱卒將他送来的时候,是直接牵著镣銬飘过来的,那场面別提多惊悚。


看著在场眾人掉了一地下巴的表情,叶冬凌提醒道:“水镜,站好。”


水镜站直了身体,却依旧是脚不沾地的飘著,只是他双手垂著,虽炯炯有神,却气势不足。


叶冬凌朝庄老先生行礼道:“今日有庄老先生秉公主持,不如就由老先生將他们三人一併审问了吧。”


庄老先生点点头:“那老夫便托大审问一回。”


“秋儿,熠儿,水镜真人,你们可曾行为不端,失了真元?”


“不曾。”三人异口同声。


眾人惊异之下又掉了一地下巴。


水镜真人的清白不用任何人审问,所有人心里都清楚,这是个活神仙,江湖上传言修的是童子功,两百岁的没对女人动过心,更何况现在好容易渡了天劫,怎会轻易坏了修行。


落知秋和林熠两人一表人才居然还是童子,这就让人惊奇了。


凡是豪门贵族的,男子十二三岁梦遗之后,家里便会给安排通房丫头伺候,京城里的公子哥儿哪个身边不是早早有了暖床叠被的,今日倒是奇了,一次出俩。


在京城,二十岁的年纪还是童子,被人知道可是会遭人嘲笑的。


虽说男子贞洁无法测,但光天化日之下,这么多人盯著看著,若非真是童子,是个男人无都不愿说出,会被人瞧不起的。


当然,林熠和落知秋两人,高风亮节,倒並未在意过这些。


庄老先生又问:“可能自证?”


眾人震惊的嘴无法合拢,心中汹涌澎湃,这怎么自证?


叶冬凌道:“我有方法可证。”


眾人:“……”今日要长见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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